陈默放下手机,胡峰那边的信息印证了他的判断——方山县局的“调查”形同虚设。
他走回会议桌,拿起那份薄得可怜的“摸排情况报告”。
只有半页纸。
内容空洞:提及几名“社会闲散人员”有嫌疑,但姓名模糊,被写成了赵某、李某,无具体身份信息,无落脚点,无行动轨迹。结论是“正在全力查找中”。
“全力查找?”
陈默指尖敲了敲那半页纸,声音不高,却让临时办公室里几个方山县局派来“协助”的民警下意识绷直了背。“钱局说那帮人滑不留手,我看你们摸排得,倒是比他们还滑溜。”
负责送材料的小张脸上有些挂不住:“陈组长,那帮混混确实居无定所,下面派出所人手也紧……”
“人手紧,所以现场十几个目击者,一个都找不出来?电视台拍得清清楚楚,那些人推搡威胁的食客,都是鬼?”
陈默打断他,抽出那份“处警记录”和“现场勘察报告”拍在一起。
“凌晨1点17分报警,1点28分民警到场。1点28分到2点05分,这37分钟,两个民警在现场干了什么?记录上就一句‘无目击者提供有效信息’?”
他目光扫过小张和另外两个县局民警:“当时在场的民警是谁?现在叫过来,我有话问。”
小张面露难色:“这……他们今天轮休了,一时半会儿……”
“名字,警号。”陈默语气不容置疑。
“……是城关派出所的赵强和王海。”小张低声报出两个名字和警号。
陈默示意身后的队员记下。“好。现场照片就这几张?血迹分布图呢?物证提取位置标注图呢?玻璃瓶碎片提取了多少?桌椅翻倒的方向和受力点分析呢?受害人倒地的位置在哪?这些,报告里统统没有。”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方山县局几个人的眼神躲闪。
“行。”陈默点点头,不再追问这些显而易见的空白。“烧烤店老板王老五的询问笔录呢?作为第一报案人和店主,他的陈述至关重要。”
小张连忙在文件夹里翻找,抽出一份:“在这。”
陈默快速浏览。笔录极其简短。王老五自称当时在后厨忙活,听到前面打起来才跑出来,就看到三个女孩被打倒在地,行凶者已经跑了。
他“不认识那些人”,“不知道原因”,“吓坏了只顾着报警和救人”。对于“场地费”、“卫生费”和那个“赵龙”的名字,只字未提。
“就这些?”陈默扬了扬纸。
“就……就这些。老板吓坏了,问不出更多。”小张解释。
陈默把笔录扔回桌上。魏建国那边在烧烤店现场,王老五显然说了更多,但到了县局的正式笔录里,关键信息全被过滤掉了。这不是失职,是刻意的掩盖。
“受害者的询问笔录呢?三份,我都要看。”陈默伸出手。
小张脸上闪过一丝慌乱,硬着头皮说:“陈组长……那个,小丽还在ICU昏迷,无法问话。小娟和小敏……情绪极不稳定,神志也不太清醒,问话非常困难,只做了很简单的确认……”
他递过来两份同样薄得可怜的笔录纸。
小娟的笔录只有一行字:“头疼,记不清了。”签名处按了个模糊的手印。
小敏的笔录稍多两句:“不认识他们……他们过来搭讪……我们没理……就打我们……”后面是断续的哭泣声记录。同样没有具体细节。
这些记录,虽然与胡峰从医生那里了解到的,受害者“清醒时间少”、“情绪不稳定”吻合,但笔录的简陋程度,更像是走个过场,根本没打算深挖。
所有指向施暴者身份、动机,以及可能存在的“保护伞”的线索,在县局的报告体系里,都被精心地抹平了,变成了一片看似“努力过”却“无果”的空白。
陈默靠在椅背上,环视着这个临时办公室,窗外是方山县局大院。一种无形的压力,或者说,一张精心编织的网,正清晰地浮现出来。
对手很老练,知道如何利用规则制造“调查困难”的假象。
“很好。”陈默的声音异常平静,“谢谢方山县局的‘全力配合’。资料我们收下了。”
他站起身,对专案组成员下令:“让刘若凡将现场所有物证,包括提取到的任何微量痕迹,直接打包,专人押送回市局刑技中心检验,不经过县局。”
“通知胡峰,受害者及家属的后续问询,由我们专案组直接负责,县局人员不必在场。另外,把那个赵强、王海,还有负责做这份现场勘察报告的人,名字、单位、联系方式,都给我列出来。”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脸色发白的小张等人身上:“从现在起,专案组工作地点转移到县招待所。这里,不需要‘协助’了。”
陈默带着队员,抱起那几份薄得讽刺的文件夹,大步走出县局会议室。走廊里,几道窥视的目光迅速缩了回去。钱有德办公室的门紧闭着。
刚走到县局大楼门口,陈默的手机震动起来。是刘若凡。
“头儿,现场有发现!”刘若凡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急促,“我们在烧烤店后巷的垃圾桶深处,找到一个被砸烂的DV摄像机!存储卡还在!正在想办法读取数据!”
“另外,在店门侧面一个不起眼的墙角,提取到一枚比较清晰的鞋印,花纹特殊,不是常见的牌子,和那些翻倒桌椅旁提取到的模糊脚印对不上!可能是某个围观者慌乱中踩到的,也可能是……施暴者之一留下的!”
“陈默脚步一顿,眼中锐光一闪:“保护好物证!DV卡和鞋印模型,立刻送回市局!我马上安排技术支援!”
“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