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里一家招待所的房间弥漫着陈旧被褥的气味,虽然房间简陋,但好在位置偏僻,比较安全。
临时征用的会议室桌上摊满了从县局“接收”来的文件和专案组自己收集的初步报告。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
陈默站在窗边,看着楼下昏暗的街道。
刘若凡的电话带来了关键物证的消息,但同时也意味着时间更紧迫了。
县局那张看似“配合”实则处处设障的网,在DV存储卡和特殊鞋印面前,显得更加可疑。
胡峰推门进来,脸上带着熬夜的疲惫和一丝凝重。
“头儿,小敏那边有突破。她清醒时间稍微长了点,情绪也稳定了些。我们的人陪着,医生也在场,她断断续续回忆了一些细节。”
陈默转过身:“说。”
“她说那个刀疤脸,就是赵龙,动手前吼了一句‘老子在方山混了十几年,还没人敢不给龙哥面子!’还提到……提到一个叫‘三哥’的人,说‘你们他妈知不知道我是三哥的人?’。”
胡峰语速很快,“另外,她们三个女孩当时被拖拽时,其中一个小娟的手机好像掉在混乱现场了,后来就没找到。”
“三哥?”陈默眉头微蹙。一般这种黑恶势力就喜欢给自己起个“三哥”、“二哥”一样的名号,整的跟水泊梁山似的,但能和赵龙这种当街行凶的悍匪挂上钩,还涉及“地盘”的,范围就缩小了。
“手机也是个线索。通知刘若凡,在烧烤店和后巷范围,重点留意一部女式手机。”陈默立刻指示。
“明白。”胡峰点头,“还有个情况,王老五的老婆,不是被烫伤了吗?县局根本就没给她做正式笔录!我们找到她,在县医院烧伤科。”
“她吓坏了,但魏队给做了工作,她偷偷跟我们的人说,赵龙他们隔三差五来收钱,每次来都开一辆银灰色的破面包,车牌尾号……好像是‘35’或者‘53’,记不太清了。收的钱,一部分是给‘上面’打点的。”
“银灰色面包,尾号35或53。”陈默记下,“‘上面’……她具体指谁?”
“她不敢说名字,只哆嗦着说‘穿制服的’。”胡峰摇头,“感觉她知道的也就这些边缘信息。”
陈默没再追问。一个普通烧烤店老板娘,能透露出“穿制服的”三个字,已经是顶着巨大压力了。线索在一点点拼凑。
桌上的手机再次震动,这次是市局刑侦支队长巴顿。
“陈默,鞋印模型和DV存储卡都到了。”
巴顿的声音带着一些成熟刑警的沉稳:“鞋印的花纹很特别,像是某种小众品牌的工装靴,我们正在查具体型号和销售渠道,这需要点时间,尤其是小地方可能没卖的。”
“DV卡损坏严重,数据恢复有难度,但我们的工程师正在抢修,有进展第一时间通知你。另外,刘若凡送来的那块带血的砖头,初步检验报告出来了。”
陈默精神一振:“怎么样,巴队?”
“砖头上提取到的血液样本,经初步比对,与三名受害者中的小丽血型吻合,O型。更关键的是...”
巴队顿了顿“我们在砖头的一个棱角上,提取到一小块非常微小的、不属于受害者的皮肤组织,已经送去做DNA检验了!”
“好!太好了!”陈默眼中锐光一闪。这块被刘若凡从垃圾桶深处翻出来的凶器,成了最直接的铁证。“DNA结果大概多久?”广华的检验能力有限,通常要送省厅。
“加急处理,最快也要48到72小时。”巴顿回答,印证了陈默的预估。
“明白,辛苦了巴队。”陈默挂了电话,立刻对胡峰道:“通知各组,重点摸排银灰色、尾号含35或53的面包车,尤其是赵龙可能落脚的区域。”
“另外,把方山县地面上绰号带‘三哥’、有势力、和赵龙可能有交集的社会人员名单,尽快给我筛出来!走访要细,我们现在只能靠人海和嘴巴!”
“是!”胡峰领命而去。
陈默走到桌边,手指划过那份方山县局提供的空白报告。
技术组的突破像一把凿子,正在这块看似光滑的冰面上凿开裂缝。
DNA、鞋印、DV卡、目击者的碎片信息、车辆线索……当这些点连成线时,那张无形的网,就该破了。
他拿起内线电话:“若凡,集中力量,给我查!查案发当晚,方山县出入城主要路口的交警执勤记录或收费站记录,看有没有银灰色面包车,尾号模糊匹配35或53的进出记录!
“特别是案发后不久的时间段!另外,走访出租车司机、夜班公交司机、还有烧烤店周边那些开夜店的、摆摊的!看有没有人注意到那辆车!”
“收到,陈队!”
陈默放下电话,目光落在窗外方山县沉沉的夜色里。
DNA结果出来之前,他们必须争分夺秒,抢在可能存在的“保护伞”彻底抹掉所有痕迹之前,把网收紧。
没有天网,就只能靠腿和脑。
信息研判组的灯彻夜未熄。纸张翻动声、电话询问声和低声讨论是主要的背景音。
“陈队,有发现!”负责梳理走访信息的刑科中队队长刘建业拿着一份刚汇总上来的报告,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的兴奋。“我们分头问遍了城关几个跑夜班的出租车司机,有一个司机老李回忆起来了!”
陈默立刻走过来。
“老李说,就在昨天,他在中心街西头等活,看到一辆银灰色的老五菱,开得飞快,从中心街里面冲出来,差点刮到他的车!”
“他记得特别清楚,一是那车开得野,二是他当时刚送完客人,正想骂人,瞥了一眼车牌,尾号是53!开车的是个光头,副驾上好像还有个穿花衣服的人,歪着脑袋,看不清脸。”
“时间、车型、尾号都对上了!地点也吻合!”陈默立刻追问,“他说副驾上的人什么状态?”
“老李说太快了没看清,但感觉那人像是喝大了或者不舒服,头歪着靠在车窗上,没精神。”
“好!这个信息很重要!”陈默记下,“那个司机老李,做好笔录,保护起来!另外,他有没有看到车子往哪个方向去了?”
“他说车子出了中心街就往东边城外方向去了,开得很快。”刘建业回答。
“东边……”陈默脑中迅速闪过方山县的地图。东边是城乡结合部和几个工业区,人员混杂。
就在这时,魏建国的电话打了进来,语气带着压抑的怒火和一丝懊恼:“头儿!妈的,出岔子了!”
“说!”
“我们按计划去找那几个被电视台拍到的、当时被推搡威胁的男食客。名单是从电视台《基层万象》栏目组拿到的,他们当时在现场做随机采访,正好录下了部分食客的信息。”
“我们按地址找过去……其中有两个,电话关机,家里人说昨天就‘回老家看亲戚’了,问具体去哪,支支吾吾说不清。还有一个,叫张伟的,在汽修厂上班,我们找到他厂里,老板说他今天没来,请假了,电话也打不通!”
“像是……约好了一起消失了!”
陈默的心沉了一下。最直接的目击者,在专案组介入后,几乎同时“失联”。这绝不是巧合!对方在那张“网”的掩护下,动作快得惊人。
“剩下的人呢?”
“还有两个联系上了,一个吓得够呛,只反复说‘太吓人了’‘那些人好凶’,问具体细节就摇头说记不清了,明显有顾虑。”
“另一个稍微好点,但也只敢说看到那帮人打人很凶,其中一个光头脸上有疤,其他不敢多说,怕报复。”魏建国声音发闷,“这帮孙子动作太快了!我们晚了一步!”
“意料之中。”陈默的声音冰冷。
对手的反击迅速而有效,直接掐断了最便捷的目击者线索。“那个张伟,重点查!他家在哪?平时和谁来往?请假前有没有异常?汽修厂老板问清楚!还有他家里,有没有座机?亲戚朋友家电话?”
“想办法联系!消失的那两个,也给我挖!老家地址,亲戚关系,一个不漏!让当地派出所协助找人,就说市局办案需要了解情况!”
“是!”魏建国咬牙应道。
陈默挂了电话,房间里的气氛更加凝重。对手的獠牙露了出来,而且异常锋利。出租车司机老李提供的线索成了新的方向——副驾驶上那个穿花衬衫、状态不佳的同伙,以及车辆逃窜的东边方向。
“刘队!”陈默转向刘建业,“麻烦你重点排查城东方向!特别是小诊所、卫生所、药房!看看从昨天到现在,有没有一个瘦高个、可能穿着花衬衫、有呕吐或者醉酒症状、的男人去看病买药!”
“范围就锁定城东!挨家挨户问!”
“明白!”刘建业立刻开始分配任务。
陈默走到窗边,看着东方天际泛起的微弱鱼肚白。没有无处不在的监控,线索的获取艰难而缓慢,对手的清理行动也显得更加肆无忌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