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到赵龙的第一时间,陈默等人就将其转移到了光明分局,毕竟在方山县可能会出现很多“意外”,不太安全。
光明分局临时审讯室。日光灯惨白的光线打在光秃秃的水泥墙和铁制的审讯椅上。
赵龙被铐在椅子上,光着的膀子上肌肉虬结,那道刀疤在灯光下像一条扭曲的蜈蚣。
他低着头,眼神凶狠地盯着地面,腮帮子咬得死紧,一副死扛到底的架势。连续几小时的沉默对抗,让审讯室的温度都低了几分。
陈默坐在他对面,胡峰坐在旁边负责记录。桌上摊着几份文件:方山县局那份敷衍的报告复印件、烧烤店现场的血迹照片、还有三份受害者躺在病床上、缠满绷带的照片,其中小丽在ICU插满管子的那张格外刺眼。
陈默没说话,拿起小丽的照片,推到赵龙眼皮底下。
赵龙的眼皮猛地抽搐了一下,但依旧梗着脖子不抬头。
“赵龙,”陈默开口,声音不高,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抬头,看看。”
赵龙纹丝不动。
“看看这个女孩,”陈默的手指重重地点在ICU那张照片上,“21岁,颅骨骨裂,颅内出血,开颅手术,现在还没脱离危险。医生说,就算活下来,也极有可能留下永久性损伤,瘫痪或者痴呆。她这辈子,毁了。”
赵龙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下。
“再看这个,22岁,轻微脑出血,右臂骨折,中度脑震荡。还有这个,25岁,三根肋骨断裂,脾脏破裂出血。”陈默的声音像钝刀子,一下下割着,“就因为你们搭讪不成,觉得‘不给面子’,就把人往死里打?”
“呸!”赵龙猛地抬起头,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关老子屁事!是她们自己不长眼!欠收拾!”
“欠收拾?”陈默冷笑一声,拿起那份方山县局的报告,“那这份报告呢?‘普通治安事件’?‘无目击者’?‘施暴者滑不留手’?也是她们欠收拾弄出来的?”
赵龙眼神闪烁了一下,没吭声,但嘴角那丝不易察觉的得意没逃过陈默的眼睛。他显然知道县局的报告是怎么回事,这给了他某种底气。
“你以为有那张纸护着,就没事了?”陈默把报告往旁边一扔,发出啪的一声响,“市局专案组接手了。孙小海,认识吧?”
听到“孙小海”三个字,赵龙瞳孔骤然一缩。
“他撂了。”陈默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天气。
“就在刚才,他把你卖得一干二净。枕头底下的刀就是证据。”
“放屁!小海不可能!”赵龙猛地挣扎起来,手铐哗啦作响,脸上第一次露出真实的慌乱和愤怒。孙小海算是他比较信任的小弟了,出来混,有时候不就讲个义字?
“不可能?”陈默拿起对讲机,“魏队,把人带过来,在门口露个脸。”
审讯室的门开了一条缝。赵龙急切地看过去。只见魏建国押着垂头丧气、面如死灰的孙小海在门口一闪而过,孙小海甚至不敢和他对视,迅速被拉走。
那件紫红色的花衬衫,赵龙认得。
“操 他妈的软骨头!”赵龙像被抽了一棍子,颓然靠回椅背,脸上的凶狠被一种被背叛的暴怒取代。
“他软骨头,那你呢?”陈默步步紧逼,“你以为你讲义气?你那个‘三哥’,现在在哪儿?他有没有打个电话问问你怎么样了?有没有安排人给你送件衣服、送口吃的?”
赵龙眼神阴鸷,嘴唇抿成一条线。
“没有,对吧?”陈默替他说了,“你在红砖房里躲得像条丧家犬的时候,他在不知道哪个场子里,该吃吃该喝喝,说不定还骂你赵龙给他惹了大麻烦!”
“你闭嘴!三哥不是那种人!”赵龙低吼,但底气明显不足。
“不是哪种人?”陈默猛地一拍桌子,声音陡然拔高,“他要是真把你当兄弟,出了事,让你一个人顶缸?孙小海都比你聪明,知道要活命!”
赵龙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
陈默放缓语气,但压迫感更强:“赵龙,你也是道上混了十几年的人。这案子有多大,你自己心里清楚。电视台拍得清清楚楚,舆 论滔天,省厅盯着,市局新来的徐局亲自督办!你以为还是方山县局糊弄一下就能过去的?”
他拿起那块带血砖头的照片放大版,推到赵龙面前:“认识这个吗?从老五烧烤店后巷垃圾桶里翻出来的。上面除了受害者的血,还有一小块不属于受害者的皮,几根头发。
市局正在做DNA比对,最迟明天,结果就能出来。你觉得,会是谁的?”
陈默的目光扫了一下赵龙右手手背。
赵龙下意识地想把手缩回去,但被铐着,只能徒劳地动了一下。他死死盯着照片上那块模糊的皮屑和毛发痕迹,额头开始渗出细密的冷汗。
2002年,DNA技术虽然不像后来那么普及和神速,但作为关键证据的威力,道上混的也多少听说过。这玩意儿一旦对上,就是铁证!
“零口供,凭这个,加上孙小海的指认,加上那么多目击者...判你个十年以上,甚至无期,难吗?”陈默的声音像冰锥,“你那‘三哥’,会为了一个铁定要坐穿牢底、还可能把他咬出来的人,去跟市局硬碰硬?你信吗?”
赵龙的身体开始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陈默描绘的前景太真实,也太绝望。他不是不怕死,他只是习惯了在方山这一亩三分地上的横行霸道,以为上面有人罩着就能为所欲为。
直到此刻,冰冷的镣铐、背叛的小弟、铁一般的证据链条和市局毫不留情的压力,才让他真正意识到,这次踢到了真正的铁板。
他赖以生存的“保护伞”,在市局掀起的风暴面前,脆弱得像一张纸。
“想想你老娘。”陈默最后丢下一句,声音低沉下来,“她还在老家吧?七十多了?你要是判个无期,她等得到你出来那天吗?她靠谁养老送终?”
这句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赵龙猛地抬起头,眼圈竟然有些发红,那是一种混杂着恐惧、绝望和不甘的复杂情绪。他死死盯着陈默,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仿佛在挣扎。
审讯室里只剩下他粗 重的喘息声和日光灯管的电流嗡鸣。
过了足足一分钟,赵龙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肩膀彻底垮塌下来,头深深低下,声音嘶哑干涩,带着浓重的绝望:“…我…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