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录做得异常艰难而漫长,每一个细节都需要反复确认。
周斌签完字按完手印,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骨头,瘫在椅子上。
拿到周斌完整口供和账本初步解读报告的瞬间,陈默没有丝毫犹豫,拿起专线电话,直接拨通了市局局长徐海涛。
“徐局,我是陈默。重要突破。”
陈默的声音异常冷静,言简意赅。
“主要犯罪嫌疑人周斌已供述,并提供了关键账本证据。方山县常务副县长马红利、县公 安局副局长钱有德,涉嫌充当马红军黑 社会性质组织保护伞,收受巨额贿赂,滥用职权,包庇纵容犯罪。证据链指向明确。”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随即传来徐海涛斩钉截铁、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的命令:“立刻控制钱有德!马红利的级别,我马上向市委主要领导汇报,并联系市纪委!你们固定好所有证据!行动要快!注意方式方法!绝不能出任何纰漏!”
“明白!”
命令下达。胡峰带着几名精干队员,直奔县局钱有德的办公室。
钱有德的办公室门虚掩着。他正焦躁地在屋里踱步,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看到胡峰等人全副武装地出现在门口,他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体晃了晃,勉强扶住桌子才站稳。
“钱有德!”胡峰亮出证件和拘留证,“你涉嫌职务犯罪,现在依法对你采取强制措施!跟我们走一趟!”
钱有德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最终一个字也没吐出来,只是颓然地伸出手。
冰凉的手铐“咔嚓”一声锁住了他的手腕。
这位在方山县公 安系统经营多年、威风八面的副局长,在手下民警复杂的目光注视下,被押出办公室,背影佝偻,瞬间老了十岁。
几乎在钱有德被控制的同时,市纪委的调查组车辆也悄无声息地驶入了方山县委大院。带队的是市纪委副书记,面容严肃。他们直接找到了县委书记办公室。
不久,县委书记陪同市纪委副书记,来到了马红利的办公室。
马红利似乎早有预感,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但还强自维持着镇定。
市纪委副书记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马红利,根据群众举报和有关部门移交的线索,经市委批准,现由市纪委对你涉嫌严重违纪违法问题立案审查。”
“请你配合组织调查,在规定时间、规定地点交代问题。”他出示了相关文件。
“双规”。这两个字像重锤一样砸在马红利心头。
他精心编织的关系网、苦心维持的形象,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辩解,但在市纪委副书记那冰冷的目光和县委书记也在场的压力下,最终只是无力地垂下了头,被纪委工作人员带离了办公室。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县委县政府大楼,引发了一场无声的地震。
惨白的灯光打在马红军油亮的脑门上,汗珠不断渗出,对面,陈默和胡峰坐着,桌上摊开着几份文件,最上面是周斌签字画押的完整笔录复印件,旁边是几页关键账本的影印件,上面“红利”、“老钱”的字样被红笔重重圈出。
对面,陈默和胡峰坐着,桌上摊开着几份文件,最上面是周斌签字画押的完整笔录复印件,旁边是几页关键账本的影印件,上面“红利”、“老钱”的字样被红笔重重圈出。
马红军的目光像被磁石吸住,死死钉在那两个字上。他脸上的肌肉猛地抽搐了一下,敲击桌面的手指骤然僵住,整个人仿佛瞬间被抽空了力气,肩膀肉眼可见地垮塌下去。
他失去了最后一丝强装的镇定和侥幸。
“…呵…呵呵…”马红军喉咙里发出几声干涩嘶哑的怪笑,像是破旧风箱在拉扯,“好…好啊…马县长…马县长都栽了…栽了…”
“赵龙这些人,终究是些上不了台面的打手,我如果对他们再严点...可能...呵呵...”马红军苦笑了一声。
如果不是赵龙等人那一晚在烧烤店闹事...如果电视台的记者凑巧没有来方山县拍摄...如果...如果真有那么多如果就好了。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怨毒和一种穷途末路的疯狂,死死盯着陈默,“你们…你们够狠!”
陈默面无表情,手指点了点周斌的笔录:“周斌交代得很清楚。从金豪棋牌室开始,到你后来搞的碧水湾,还有砂石场、土方工程,怎么起家,怎么垄断,怎么用暴力打压对手,怎么用钱铺路。”
“一笔一笔,时间、地点、金额、经手人,清清楚楚。”
他又拿起账本影印件,“这些代号,周斌也帮你翻译了。‘红利’就是马红利,‘老钱’就是钱有德。给‘红利’的好处,走他小舅子的建材公司,走他指定的工程分包。”
“给‘老钱’的,现金、海外账户。还有你那些打手,赵龙、孙小海他们,这些年打断过多少人的腿,敲诈过多少商户,放火烧过几次铺子?周斌管账,他那里都有‘成本’记录。”
“放屁!周斌那个软骨头!他懂个屁!”马红军嘶吼起来,试图做最后的挣扎,但声音明显发虚,“那些工程…是…是县里正常招标!钱副局长…那是…那是下面人孝敬他,跟我有什么关系?”
“赵龙他们打架斗殴…那是他们自己的事!我马红军是正经生意人!”
“正经生意人?”胡峰冷笑一声,拿起另一份文件,“上个月,城北李记建材店老板李老四,因为不肯把砂石生意让给你,被人打断了三根肋骨,铺子半夜被砸。”
“你手下‘小西川’带人干的,事后从周斌那里支了五千块‘辛苦费’。这钱,账本上记在‘李记处理费’下面。需要把李老四抬进来跟你对质吗?”
马红军的脸色由红转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反驳的话。
陈默身体微微前倾,声音不高,却像重锤:“马红军,马红利倒了,钱有德也进去了。你现在是孤家寡人。周斌的账本是铁证,赵龙、孙小海他们为了自保,只会把你咬得更死。”
“你那些‘生意’,哪一桩哪一件能经得起查?组织、领导黑社 会性质组织罪,故意伤害罪,敲诈勒索罪,强迫交易罪,行贿罪…数罪并罚,你自己掂量掂量,后半辈子还想出来吗?”
“我…我…”马红军眼神涣散,这位昔日的方山县黑 社会头目,此时已经无牌可打。
“…我说!我都说!但…但很多事…都是马红利!是他暗示我的!他说城西那块地有搞头…说只要把他小舅子供应的建材价格提三成,他就能操作。”
“还有钱有德!是他主动找上我,说只要按时交‘份子钱’,场子里出点小事他都能按住…赵龙他们下手是狠…可…可那也是为了…为了镇住场子…不能全怪我啊…”
他开始语无伦次地交代,极力将组织架构、暴力垄断、行贿等核心罪责往已经倒台的马红利和钱有德身上推,试图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听命行事”或“被逼无奈”的角色。
他交代了主要成员的分工、几个赌场和暴力垄断的据点、几起重大的伤害案和强迫交易案的具体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