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按下接听键。
“陈组长吗?我是方山县副县长,马红利!”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沉稳中带着威严的中年男声,语气显得非常凝重和痛心。
“我刚听说了碧水湾的事情!简直无法无天!在我的治下,竟然隐藏着如此穷凶极恶的黑恶势力!我代表县委县政府,坚决支持市局专案组的行动!对于马红军这样的社会毒瘤,必须严厉打击,绝不姑息!”
“请专案组放心,方山县所有部门,一定全力配合,深挖彻查,还老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马县长的表态义正辞严,掷地有声,充满了领导的责任感和对黑恶势力的深恶痛绝。
陈默握着手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平静地回答:“谢谢马县长支持。专案组会依法办案,一查到底。”
挂了电话,陈默的眼神更加深邃。马红利,马红军…都姓马。这通“支持”的电话,来得同样“及时”。是急于撇清关系还是某种更深的试探?
“头儿,马三抓到了,但孙小海交代的那个管账的周斌,还有几个主要马仔,不在碧水湾!”胡峰过来汇报,脸色不太好看。
陈默立刻拿起对讲机:“各组注意!目标马红军已抓获!但其同伙周斌及其他骨干在逃!立刻封锁方山县所有出城要道!汽车站、火车站、主要公路口,设卡严查!对所有可疑车辆、人员进行盘查!绝不能放跑一个!”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刺耳的警笛声在方山县各个方向响起,打破了小城午后的沉闷。
通往邻省的国道收费站前,已经设起了临时路障。几辆警车闪烁着警灯,警察正在对出城车辆进行严格检查。
一辆试图加速冲卡的黑色桑塔纳被警车逼停。车里,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神色慌张的男人被拖了出来,正是试图外逃的周斌。
城郊结合部一条偏僻小路上,几个背着包、神色匆匆的男人,也被骑着警用摩托巡逻的民警堵个正着。
天罗地网,已然收紧。
碧水湾抓捕的震动像投入死水的巨石,涟漪迅速扩散至每个角落。
马红军也就是马三被市局专案组直接从老巢带走的消息,彻底撕碎了笼罩在方山县城上空多年的那层无形幕布。
恐惧、猜疑、观望、窃喜……种种情绪在暗流中涌动。
光明分局专案组临时指挥中心从招待所搬到了更加偏僻的办公室,这里整天灯火通明,电话铃声、对讲机呼叫声、纸张翻动声几乎没有停歇。
压抑的兴奋弥漫在空气中,但每个专案组成员脸上都写着凝重,毕竟后续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抓人只是开始,撬开这些人的嘴,挖出深埋的根,才是真正的硬仗。
在出逃方山县的国道收费站处,周斌被当时设卡拦截的警方所抓获,在抓捕现场,警方在他车内搜出了大量现金,初步清点超过五十万元,一捆捆现金被塞进车里的各个角落。
除了这些巨额现金,警方还在周斌的车内搜到了一些账本,以及涉及土地转让和工程项目的合同复印件。
土地转让和工程项目向来是容易滋生黑社 会犯罪的高危区。
马红军手下分散潜逃的“小西川”的数名主要打手,被广华市局派遣的公 安干警在各个藏匿点和出城线路中相继被捕,其中两人试图反抗,但很快被制服,警方缴获砍刀、钢管等凶器若干。
自碧水湾行动开始之后,钱有德就列入了市局和纪委联合调查组的监控名单,他一直坐镇县局的指挥中心,表面上他一直在维持秩序,但很多眼线透露,这位钱局长经常接打电话,且神情焦虑。
“陈组长,县局的钱有德想见见您,他主动要求向您汇报一下工作。”刘若凡站在陈默的办公室里,向他汇报道。
“不,他这个时间点上门,肯定是有所目的或者有所打算,我不想见他,你告诉他,我们现在案情重大,需要集中精力审讯,让他先回去吧。”
“陈队,怎么审?先啃哪块骨头?”胡峰看着名单,眉头紧锁。马三、钱有德、周斌,个个都是硬茬。时间拖得越久,串供和毁灭证据的风险越大。
“先周斌。”陈默点了点报告,“他是管账的,是连接黑金和‘伞’的关键枢纽。心理防线未必有马三那么硬。账本就是他的命门。”
临时审讯室。周斌的金丝眼镜歪斜着,头发凌乱,早没了平日的斯文精明,只剩下惊弓之鸟的惶恐。
他看着桌上摊开的现金、账本、合同,面如死灰。
陈默没跟他废话,直接翻开一本账本,指着上面一串串代号和金额:“‘老钱’是谁?‘红利’又是谁?‘场地费’、‘安全费’、‘工程茶水费’……这些名目,对应的是哪些人?哪些事?”
周斌嘴唇哆嗦,眼神躲闪:“我…我不知道…就是…就是一些生意上的流水…”
“生意流水?”陈默拿起一份合同复印件,正是方山县去年一个旧城改造项目的部分合同。
“这个项目,马三的公司资质根本不够,怎么中的标?中标价和实际支付给‘红利’的‘茶水费’,差额进了谁的腰包?账本上记得清清楚楚!”
周斌额头冷汗涔涔。
“周斌,”陈默身体前倾,声音低沉却极具压迫感。
“你是聪明人。马三完了,钱有德自身难保。你手里的这些东西,是他们的罪证,也是你唯一能争取宽大的筹码!你是想跟着他们一起把牢底坐穿,还是想给自己留条活路?”
胡峰在一旁适时补充:“坦白交代,指认主犯,积极退赃,这是你唯一的出路。想想你的老婆孩子。”
“老婆孩子”四个字,精准地击中了周斌内心最脆弱的地方。他猛地抬起头,眼镜后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和挣扎,最终化为一种崩溃的绝望。
他双手捂着脸,肩膀剧烈抖动,发出压抑的呜咽声。
“…我…我说…”声音从指缝里漏出来,带着哭腔,“‘老钱’…就是…就是钱副局长…钱有德…‘红利’…是…是马县长…马红利…”
尽管早有预料,但当“马红利”这个名字从周斌嘴里清晰地吐出来时,审讯室里还是瞬间安静了。空气沉重得能拧出水来。
“马县长具体收了多少?通过什么方式?钱有德呢?”陈默追问,语速加快。
“马县长…他…他不直接收现金…太扎眼…”
周斌抹了把脸,声音嘶哑。
“都是…都是通过他小舅子开的建材公司…走账…虚开发票…或者…或者指定一些工程给他亲戚…我们…我们再把好处费折算进去…具体…具体数额太大…账本里…都有…”
“钱副局长…他…他就比较直接…现金…或者…或者给他儿子在国外读书的账户打钱…”
周斌像倒豆子一样,将行贿的时间、地点、大致金额、中间人等信息一股脑儿倒了出来。
钱有德收钱办事,为马三团伙的暴力拆迁、垄断砂石、开设赌场等提供保护,压平事端。
马红利则利用职权,在土地审批、工程项目上为马三牟取暴利,并充当更高层次的保护伞,压制县局内部的调查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