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队!”陈默转向魏建国,“我立刻向上级申请,签发对林文博的刑事拘留证!你亲自带队,再赴南方!这次,目标明确——抓捕林文博!”
“是!”魏建国霍然起身,他抓起桌上的警帽,转身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声音洪亮地招呼着队员:“小高,建业,带上家伙,跟我走!”
三天后,南方某市,一个飘着细雨的傍晚。
根据前期缜密的调查和当地警方的配合,魏建国带领的抓捕小组锁定了林文博的住所——一处位于老城区、环境清幽但略显陈旧的单位家属院。
没有激烈的对抗。
当魏建国敲开 房门时,出现在门后的林文博,头发花白,戴着金丝边眼镜,穿着熨帖的旧式中山装,身形清瘦,脸上带着一丝被打扰的疑惑。
看到门外几名陌生面孔、气质冷峻的北方汉子时,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了然与灰败。
“林文博?”魏建国出示了警官证和盖着鲜红印章的拘留证。
林文博沉默了几秒,目光扫过证件,最终停留在“广华市公 安局”几个字上。
他轻轻推了推眼镜,侧身让开,声音低沉而平静:“是我。进来吧。我知道你们为什么来。”没有辩解,没有反抗,仿佛等待这一刻已经很久。
广华市公 安局光明分局,审讯室。
白炽灯管发出轻微的嗡鸣,照亮了墙壁下半截深绿色的油漆。林文博坐在审讯椅上,双手戴着手铐,放在面前的挡板上,神情疲惫而颓然。魏建国和陈默坐在他对面。
“林文博,知道为什么抓你吗?”魏建国开门见山。
林文博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有些浑浊:“为了张义…张义的事。”
“详细说说,你回广华后,做了什么?”
林文博长长地叹了口气,开始讲述,语速缓慢,带着浓重的南方口音,但思路还算清晰:
“我…我是回去找他的。几十年了,心里那件事一直放不下。就是当年在普照寺地宫里发现的那批东西。”
“金佛,经卷,还有些玉器…很值钱。当年说好了,等风头过去,一起交上去。可后来我被下放了,一去就是十几年,再回来,物是人非,也找不到他了。”
“这些年,我在南方,日子过得去,但心里总惦记着那批东西。我老了,身体也不太好,想着…想着总得给自己留点养老钱,给儿孙留点东西。我打听到他还住在广华的老房子里,就回去了。”
“他见到我,一开始还挺高兴,毕竟老相识了。我就住在他家那两间旧房子里。叙了几天旧,有天晚上,喝了点酒,我就提了那批文物的事。”
林文博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懊悔和激动:
“我说,老张,那批东西还在吧?现在政策好了,古董值大钱了!我认识南边的老板,路子都联系好了!只要东西出手,那就是一笔天文数字!咱们俩平分,下半辈子,儿孙几代都够花了!”
“可他呢?”林文博的情绪激动起来,“他听完,脸色就变了。他说,‘老林,你想错了。那批东西,早就不是我们的了。’然后…然后他就从那个破衣柜最底下,翻出一个小本子,拍在我面前…”
林文博痛苦地闭上眼,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刺目的红印章:
“是捐赠证书!广华市博物馆发的,日期是…1979年!他说,‘风头一过,我和淑芬就按约定,把它们都捐给国家了!干干净净!’”
“我当时就懵了!感觉血都冲到了头顶!几十年的念想,发财的梦,啪一下全碎了!我跟他吵,我说你傻啊!那是金子!是宝贝!你就这么白白交出去了?”
“你怎么不跟我商量?他梗着脖子,说那是国家的,就该还给国家,还提什么当年淑芬信里的警告,说我看东西的眼神就不对…我们吵得很凶,邻居可能都听见了。”
林文博的声音低哑下来,充满了懊丧:
“吵完架,他气呼呼地去睡觉了。我坐在他那破客厅里,越想越气,越想越恨!几十年!我惦记了几十年的东西,就这么没了?他张义倒成了高风亮节?凭什么?我…我鬼迷心窍了…看到他桌上还有半瓶散酒,我兜里正好有之前失眠医院开的安眠药…”
“我磨了几片,放进他喝酒的杯子里,又给他倒了点酒…他每天晚上都有喝酒的习惯,那天晚上我看他喝完,没多久就睡沉了。”
“然后…我就看到了那个煤炉。天冷,窗户也关着…我想,如果煤气漏了,意外…意外死了,谁也不会怀疑到我这个几十年没回来的‘老友’头上。我就…就用他家里的螺丝刀,把烟囱接口那儿的螺丝…拧松了半圈…”
林文博把头深深埋下,肩膀微微颤抖:
“做完这一切,天还没亮,我就走了,坐最早一班火车回了南方。我以为…以为做得天衣无缝…”
审讯室里一片寂静。陈默将提取到的现场螺丝刀上的指纹比对报告,以及邻居关于南方口音男人争吵的笔录复印件,轻轻推到林文博面前。铁证如山。
林文博抬起头,老泪纵横,他望着陈默和魏建国,眼神空洞而绝望:
“警察同志…我现在…现在才觉得,我这是图什么啊?为了那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钱…害了老张的命,也把自己一辈子都毁了…我要那么多钱…有什么用啊…”
他颓然地靠在椅背上,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只剩下无尽的悔恨在寂静的审讯室里弥漫。
数月后,广华市中级人民法院依法不公开开庭审理了此案。
法庭上,公诉人宣读了起诉书,出示了大量物证、书证、证人证言以及被告人林文博在侦查阶段的供述。辩护律师主要围绕林文博年事已高、认罪态度较好、具有坦白情节等进行了辩护,请求法庭从轻处罚。
法院经审理查明:
被告人林文博为谋取非法利益,在被害人张义拒绝其要求并出示文物已捐赠证明后,心生怨恨。
利用被害人饮酒习惯,在其酒中投放安眠药物致其昏睡,随后故意破坏煤炉烟囱接口制造煤气泄漏,最终导致被害人张义一氧化碳中毒死亡。其行为已构成故意杀人罪,犯罪手段隐蔽,后果严重,社会影响恶劣。
法庭充分考虑了林文博的年龄、认罪悔罪态度等情节,但认为其犯罪动机卑劣,预谋性强,不足以对其从轻处罚。最终,广华市中级人民法院作出一审判决:
被告人林文博犯故意杀人罪,判处死刑,缓期二年执行,剥夺政 治权利终身。
判决下达后,林文博未提出上诉。他将在监狱的高墙内,度过余生。
结案报告被整齐地归档。光明分局刑侦大队的会议室白板被擦拭干净,等待着下一个案件。
陈默站在窗前,望着窗外广华市渐渐亮起的万家灯火。这起由半世纪前埋下的恩怨引发的血案,终于尘埃落定。
凶手伏法,逝者安息。但陈默心中并无太多轻松。
他转身,拿起桌上那枚从张义家煤炉上拆下的、带着细微划痕的螺丝钉——它作为关键物证之一,即将被移送封存。
冰冷的金属触感传来,陈默轻轻叹了口气。有些锈蚀可以清除,而有些深植人心的锈蚀,一旦蔓延,结局往往令人扼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