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车碾过广华市局坑洼的水泥地,轮胎摩擦声刺耳。
陈默推开车门,潮湿闷热的空气裹着灰尘味扑面而来。
魏建国已经绕到车后,拽开了绿皮囚车厢门。戴着手铐脚镣的徐丽霞像一截失去水分的木头,被架了出来,脚镣拖在地上,发出哐啷哐啷的钝响。
她眼皮耷拉着,脸上蒙着一层死灰,对周遭的一切毫无反应。
“老魏,交接给你了。”陈默的声音带着长途奔波的沙哑。
“放心。”魏建国应了一声,挥手示意两个民警上前接管徐丽霞。
陈默刚转身,准备去办公室灌杯浓茶,一个身影就堵在了面前。
局长吴天赐站在台阶上,手里捏着一份薄薄的卷宗。他身后跟着的是技术中队的刘建业。
“陈默,”吴天赐的声音不高,但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急切,“先放一放徐丽霞那边。老魏熟,让他接着办。”
他把卷宗直接塞进陈默手里,动作干脆,“刚接的报案,黑虎山派出所发现了一对小年轻,两人死帐 篷里了,凶器初步判断是射钉枪。现场干净,没目击,这个案子挺棘手,你来办吧。”
自从去年开始,全国上下都对枪支进行了严格管控,因此射钉枪逐渐从装修工具演变为了杀人工具。
一方面是这东西获取很简单,二来这玩意儿稍加改装就能得到理想的杀伤力,有时候甚至比警察的六四式杀伤力都大。
一般嫌疑人会将钢管加到射钉枪上,两米之内,还真能要人命,有条件的,就再加上一个瞄准器,起初只是一些喜欢打猎的这么玩,但既然能打动物,自然也就能打人。
陈默稍微看了看卷宗,凶手杀人很果断,直接朝着受害者脑袋开枪,受害者随身的财物没有损失,钱包手机都在,在黑虎山这种地方,陈默能想到的就是随机杀人了。
随机杀人往往有时候也是最难办的案子。
陈默将疲惫感被强行压下。
他翻开第一页,两张现场彩照撞进眼底。
第一张是远景:荒僻的山坡,稀疏的松林,一顶蓝黄相间的双人户外帐 篷突兀地支着,拉链敞开着。
第二张是帐 篷内部特写:两具年轻的躯体交叠着倒卧在防潮垫上,姿态僵硬扭曲。
男的仰面,女的侧趴,头部都朝着帐 篷入口方向。致命伤清晰得刺眼——太阳穴位置,各自钉着几根粗 长的金属钉,只露出尾部一小截冰冷的反光。
血迹在尼龙防潮垫上洇开深褐色的一片。
“报案的是个晨跑的老头,早上六点多发现的。”
刘建业在旁边补充,语速很快,“技术队初步看了,现场脚印很乱,被报案人和几个早起爬山的人踩过。帐 篷里除了死者的东西,没发现明显外来物。射钉枪打的,长钉,钉进去很深。”
“从创口和血迹喷溅看,过程很短促,凶手应该是开了枪就走,没多停留。”
“射钉枪?”陈默盯着照片上那几根刺目的金属钉尾,“气动的?”
“对,”刘建业点头,“现场没找到气泵,也没找到发射剩下的钉子盒,凶手带走了。”
陈默合上卷宗,那冰冷的触感仿佛还留在指尖。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身边几个刚围过来的侦查员,最后落在胡峰身上。
“胡峰,”陈默的指令清晰直接,“你马上跑一趟市局刑科所。带上现场提取的所有钉子,还有帐 篷帆布上钉孔的取样。重点做两件事:第一,钉头上的弹道凹痕比对,看能不能找出是哪种型号的射钉枪打的。”
“第二,查这种钉子的来源,广华市面上有哪几家五金店在卖,尤其是最近有没有大量采购或者异常购买的记录。”
“明白。”胡峰二话不说,接过刘建业递来的一个封好的物证袋,里面装着几根装在透明塑料管里的带血长钉,还有一小块剪下来的帐 篷帆布。
他转身大步流星地朝分局那辆老旧的吉普走去。
“其他人,”陈默的视线扫过张泽天、高志阳几个,“跟我上黑虎山。泽天,你们情报中心也要跟上,分析一下附近目击证人的口供,看有没有可疑车辆或人员进出。”
“志阳,你负责走访山脚下可能存在的目击者,晨跑、夜爬的,一个别漏,还有,查清楚这对死者的身份和社会关系,越快越好。”
“是,陈队!”几人齐声应道。
吴天赐看着陈默迅速部署完毕,紧绷的神色稍微缓和了些,拍了拍陈默的肩膀:“现场就交给你了。这案子影响太坏,上面盯着呢。”他顿了顿,看着陈默眼里的血丝,“徐丽霞那边,别分心。”
陈默只点了下头,没说话,转身就朝警车走去。
拉开车门坐进驾驶位,系上安全带的金属扣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他发动车子,老旧引擎一阵低吼,吉普车猛地蹿了出去,卷起一阵尘土。其他几辆车紧随其后,排气管喷出淡淡的蓝烟,汇入初秋午后的车流,朝着城郊黑虎山的方向疾驰。
车子驶离市区,喧嚣渐远。陈默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按了按突突跳的太阳穴。
黑虎山的风,带着山野特有的凉意和草木气息,从敞开的车窗灌进来。
车窗外,城市的轮廓线在后退,郊野的绿意越来越浓。离现场越近,那股无形的、属于死亡的压力感就越发清晰。
帐 篷帆布上那些沉默的钉孔,仿佛在无声地等待着,等待着他去解开凶手留下的、冰冷的谜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