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指向地图上两个红圈之间的广阔区域,“黑虎山和东郊公园,虽然都在市郊,但一个在城西,一个在城东,中间隔着大半个市区。它们本身都是广华市民常去的休闲场所,人 流量不小。”
“凶手选择这两个地方,很可能仅仅是因为它们相对僻静,便于下手和逃离,而非他与这两处有什么特定关联。
“排查路径和地点,大海捞针,投入巨大,收效甚微的概率很高。”
陈默加重了语气,说出了他认为的核心:“这两起射钉枪杀人案中,最特殊、最关键的线索,我认为是凶器——那把改装过的射钉枪!这东西不是路边随手捡的砖头,它需要来源,更需要改装!”
“普通装修用的射钉枪,威力达不到这种程度,能一钉致命,尤其是穿透颅骨。”
“凶手必然对它进行了改装,加长了枪管,可能还加了瞄准装置。这种改装,需要一定的机械加工知识或者特定渠道。”
他环视众人,抛出自己的方案:“所以,我建议,侦查核心应该立刻转向这把射钉枪!查它的来源:广华市乃至周边地区,哪些五金店、建材市场在售卖这种型号的射钉枪和配套的长钉?”
“尤其注意近期是否有异常购买记录,比如单次购买大量钉子,或者同时购买射钉枪和明显用于改装的配件。”
“更重要的是要查改装,谁有能力、有工具、有场地进行这种改装?”
“我认为,广华机械厂的技术工人,懂行的装修队电工都有嫌疑,全都要排查一遍。”
陈默的方案让指挥室里响起一阵低低的议论声。
从凶器溯源,这思路很直接,但涉及的面同样惊人。
李爱国深深吸了口烟,缓缓吐出。
他盯着地图上的两个红圈,又看看陈默,眼神里是凝重和权衡。
他当然明白陈默分析的逻辑,随机作案的可能性确实在增大,凶器确实是目前最硬的线索。但…
李爱国开口:“你说的方向有道理。但是,你想过没有?广华市大大小小的机械厂、配件厂有多少?装修队、包工头又有多少?具备基础机械加工能力的个体户更是不计其数。”
“符合你描述的排查范围,初步估计,涉及人员…可能数以万计。这需要投入海量的人力、物力,进行大海捞针式的筛查,耗时漫长,经费压力巨大。而且,凶手如果是从外地搞到的枪或者自己偷偷改的,我们这条路很可能走不通。”
他掐灭了烟头,站起身:“这不是小事,需要慎重。你的方案有风险,但…也有价值。这样,我马上去找吴局,向他详细汇报案情进展和我们的两种思路,重点是围绕凶器排查的可行性和所需资源。”
“由局党委来定夺下一步的侦查方向和资源倾斜。你们,”他看向陈默和其他人,“继续梳理现有线索,等通知。”
说完,李爱国拿起桌上的笔记本和那份标着红圈的地图,大步走出了烟雾缭绕的指挥室,径直朝局长吴天赐的办公室走去。
很快,市局的检验报告确定两次杀人案钉子为同一型号,综合各项因素,陈默和李爱国决定并案调查。
陈默独自一人来到了分局物证室。
冰冷的铁门打开,白炽灯管发出轻微的嗡鸣。
物证台上,并排放着两个透明的物证盒。左边是黑虎山现场提取的三根带血长钉,右边是东郊公园的两根。钉子尾部在灯光下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沾染的深褐色血迹早已凝固。
陈默戴上手套,拿起其中一根。钉身粗 长,约十厘米,尖端带着细微的卷曲变形,这是高速穿透坚硬颅骨留下的痕迹。
他能想象到凶手在极近距离,冷静甚至带着某种“仪式感”地将枪口对准毫无防备的受害者头部,扣动扳机。噗嗤一声轻响,钉子瞬间没入,生命戛然而止。
凶手很狡猾。他选择了射钉枪这种易于获取、便于改装、杀伤力可控的凶器。
而没有选择钢珠,因为钢珠可能跳弹且轨迹难测。
作案后,他能带走射钉枪本身,清理掉自己可能留下的脚印和指纹,唯独这些深深嵌入受害者颅骨、作为直接杀人证据的长钉,他带不走。
强行抠出,只会留下更明显的破坏痕迹和更多的生物检材风险,得不偿失。
“钉子…”陈默低声自语,指腹摩 挲着钉帽上细微的击发凹痕。这两起看似随机的杀戮,背后是精密的算计。
凶手心思缜密,行动高效冷酷。
如果大规模排查机械厂、装修队的话,人力物力消耗巨大,如同大海捞针。
有没有更精准、更节省资源的切入点?
陈默的目光紧紧锁住眼前的钉子。一个想法逐渐清晰。
他放下物证,快步走出物证室,回到自己办公室,拿起桌上的内线电话,直接拨通了副局长李爱国的办公室。
电话很快被接起:“师父,是我,陈默。”
“嗯,吴局那边我汇报过了,还在研究。有新想法?”
李爱国的声音透着一丝疲惫。
“关于排查方向,我有个折中的想法,成本应该可控。”
“你说。”
“我们不从庞大的改装人群入手,而是先聚焦在钉子的来源上。”
陈默语速清晰,“这种型号规格的长钉,是配套特定射钉枪使用的。广华市范围内,能零售这种钉子的正规五金店、建材市场,数量有限。我们可以立刻梳理一份清单出来。”
“然后呢?”李爱国追问。
“我们组织少量警力,拿着钉子的照片和规格参数,走访这些店铺。”
“我们应该重点查查最近一年内,购买过这种型号长钉的顾客记录。”
“其次就是,是否有单次购买数量异常的情况。”
“拿到这份购买者名单后,”陈默继续阐述核心思路,“我们再进行初步筛选。从犯罪心理学的角度侧写,这种随机选择陌生人、使用如此冷酷高效方式杀人的凶手,极可能具有反社会人格障碍的特征。”
“这种人,往往从小情感淡漠,缺乏共情能力。虐杀小动物、破坏财物可能是他们早期的行为模式,这让他们对剥夺生命没有常人应有的心理负担。”
“他们可能长期压抑着施暴的冲动,精心策划,直到自认为时机成熟才动手。这也能解释为什么现场如此‘干净’——他演练过,或者本身就是个冷静的‘执行者’。”
“反映在生活里,这类人通常单身或离群索居,有一定机械动手能力,性格孤僻、人际关系简单甚至紧张,原生家庭可能也存在严重问题。”
陈默停顿了一下:“所以,拿到购买者名单后,我们结合户籍、前科、职业、居住状况、社会关系评价等信息进行交叉比对。优先筛选出符合上述侧写特征的嫌疑人。”
“这样,排查范围就能大幅缩小,避免了几万人的大海捞针,重点更突出。”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只有李爱国手指轻轻敲击桌面的声音。陈默能感觉到他在快速权衡。
“嗯…”李爱国终于开口,声音沉稳了些,“这个思路…可行。先从钉子销售渠道切入,梳理名单,再结合心理画像筛选重点嫌疑人。工作量比全行业排查小得多,目标性更强,成本可控。”
“我同意。”李爱国做出了决定,“这样,你让情报中心和胡峰他们,以最快速度,把全市所有可能销售这种规格长钉的正规五金店、建材市场名单拉出来,一个不漏!
“拉出名单后,再准备准备钉子的清晰照片和详细规格参数,分发给参与排查的民警。”
“是!”陈默立刻应道。
“名单出来,筛选工作要快、要细。把符合侧写特征的人都给我筛出来,一个都别放过。”李爱国强调道。
“我这边也会跟吴局沟通这个新方案。”
“明白,师父。”
挂断电话,陈默立刻抓起对讲机:“胡峰、泽天,立刻来一趟我的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