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四这小子突然看到身边多出来两个眼睛红得跟鬼似的人。
吓得一哆嗦,转身就想跑。
不过被我一把抓住手臂。
看清是我两之后,李四反而松了口气。
“还没发工资,两位大哥,等发了,那五百块钱我就给你们拿过来。”
李四很诚恳的对我说。
“没事儿,抽根烟先,昨天厂里三线长砍人的事儿你知不知道?”
我递过去一根烟。因为心急,所以直接开口问道。
“嚯,这事咋不知道。”
“今天厂里工都没开,开了一上午的会,就说这个事儿呢。”
“听厂长说,三线长进去了,昨天那些赌钱的,都还在派出所配合调查呢,一个都没回。”
“好像还得没收赌资。”
“听别人说昨天桌上钱得有四五十万。妈的,这些钱要充公,想想就心疼。”
李四知道不是找他还钱,心里更安心了点,开口就跟连珠炮似的。
我听着那夸张的“四五十万。”就觉得好笑。
工厂里就是这样,枯燥的生活里,急需些乐子。
今天可能还是“四五十万。”
明天就可能变成“四五百万。”
怎么夸张能刺激人麻木的神经怎么来。
“会上说啥了?”
我又递过去根烟。
“没说啥,就是以后工厂里头再不让打牌了。一旦发现直接开除。”
李四思考了半晌,才想到一点。
我心里顿时沉到了谷底。
我所设想的最坏结局,一一应验。
“咋啦,哥,你两昨天上去玩了两把?”
我的问话让李四有些警觉,小心的开口问我。
“没呢,他妈的,昨天出去上网来着,今天睡了一觉才过来,待会都不知道咋混进去。”
我随口找了个借口,也不管李四信不信。
这种借口自然瞒不过李四。
只不过他是聪明人,很配合我们的演戏。
装作明白的样子。
“干脆今天请假算了,反正今天也不开工。”
得到了我想要的信息,挥手让李四滚蛋。
我现在无比痛恨那个被砍断手的瘦高个。
他的突兀出现,打乱了我所有计划。
我本打算在工厂赢两万块钱的计划,此时被彻底打烂。
而那个我渴望的手法?
我能指望一个右手都没了的老千教我手法?
那他右手都没了,即使出来,对我有什么用处呢?
我和谷二一路痛骂着瘦高个。
一直走到安置小区的那种小宾馆。
拿出身份证,要了一个双人间。
当时我的脑子已经困混沌了。
除了睡觉,我什么都不想。
连衣服都没脱,抱着被子一秒入睡。
一觉从中午直接睡到凌晨两点。
谷二还没醒。
我靠在床头上,从裤子里摸出盒烟,叼在嘴里。
从昨天的牌局一直到现在,我总算有时间,安安静静的思考,接下来的路到底怎么走。
这一段时间的赌局,已经将我的金钱观彻底打碎。
我很清楚。
那种流水线上,按劳动赚取工资的路,我再也回不去了。
一局牌我就能赢两天甚至一周的工资。
怎么可能安心的坐在那继续做着永远重复的工作。
我原本想得很简单。
我赢够两万,和谷二跑出来随便租个房子。
就像那些在这附近打工的人一样。
接下来,我只要看哪个工厂招工就行。
混进去。
找到他们的赌局。
赢钱。
走人。
如此循环就行。
在我眼中,这和捡钱没有区别。
工厂离得本来就不远。一个紧挨着一个。
这个工厂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到其他人的耳朵里。
不出三天。
昨天的赌局。
那个瘦高个出千被砍断右手的消息。就会传遍这条路所有的工厂。
就像之前,大概是我进厂第二周的时候,有个工厂因为布料堆放不符合条例,起火了。
消防局来了足足三车,才把火扑灭。
一时间所有的工厂,都在让工人背那些安全条例。
连带着我们工厂的那些手机壳,都被摆得整整齐齐。
我经历过。我很清楚。
既然我们工厂出了这事。
接下来,这些工厂,肯定会严抓工厂内打牌。
没人愿意去在这时候触工厂老板的霉头。
他们的工作,代表着他们的饭碗。
没人会去拿饭碗开玩笑。
我正想着呢。
“锦哥,我有些怕。要不咱别出千了。”
谷二不知什么时候醒了,学我一样靠在床头。轻轻开口。
“我也怕。”
谷二的话让我的记忆重新回到了那场牌局,那只断掉的手臂。
我打了个寒颤说道。
“但是不出千,吃什么?”
靠什么赚钱?
靠咱两加一起都没两百斤的骨头架子?
靠咱两高中都没毕业的文凭?
我和谷二那天吵得很凶。
他一心只想回家。
说他晚上一闭眼全是那瘦高个被砍断手的样子。
我不想回家。
我不像他,我回家之后没有疼爱我的爷爷奶奶。
我家里只有一个把家输没之后整天泡在酒坛子里的老爸。
最后,把鞋垫里的钱全拿出来。
摔在床头柜上。
“妈的,你要回就拿着这些回去。”
“老子不用,老子要赚很多钱才会回去,老子会开着那四个圈的车,在你家门口转一圈又一圈。到时候你再后悔吧!”
我说得很决绝。
反正我是要靠出千赚钱的。
那时候我就决定了,即使被砍断手,我也要用出老千的方式赚钱。
砍断手不过疼一下。
没钱,老子得疼一辈子。
我说服了自己。
说来也怪,我这么决定之后,心里的恐惧瞬间烟消云散。
当时我也不知道该干嘛。
干脆跑到网吧,坐那打了一晚上传奇。
我全然不在乎谷二的决定。
麻木的戳着鼠标。
一直戳了一整夜。
第二天一早。
“锦哥,我还是想赚钱。”
谷二和我一样,从最开始手足无措的恐惧里走出来之后。
满脑子照旧是对钱的渴望。
“没钱洗不了头的,那些姐姐们只认识钱。”
谷二的理由把我给听笑了。
纯粹的牲口。
“接下来咋办?”
我两端着碗炒饭,蹲在路边。
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都有些迷茫。
“不知道。”
我确实无法回答谷二的话。
当时的我,只知道要通过出千赚钱。
不过咋赚,我是半点头绪都没。
工厂我两也不敢回。即使回了也没半点意义。
幸好钱还够用。
我两白天睡觉,夜里跑网吧的日子,一直持续了大概一星期。
才迎来转变。
那天我和谷二照旧百无聊赖的走在街上。
感谢这些天的无所事事,让我们第一次略微融进了这个城市。
原来,这座城市入了夜,有不少的夜市,熙熙攘攘的人群。
在我眼中满是工厂塑料味的城市,第一次变得生动了起来。
想着给自己置办几件略微好点的行头。
我两一人一身已经不咋合身的T恤短裤。
加上一双从宾馆穿出来的战损版人字拖。
这样的打扮,让我两在那些闪着炫目灯光的服装店门口有些胆怯。
来回晃悠了很久,我两还是没敢进去。
正在互相取笑彼此胆子比蚂蚁还小的时候。
街边天桥下,聚集的人群让我两来了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