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万来块钱的红票，几乎把我们所有人的口袋都撑满了。

　　“哥，要是他们之后不找咱玩了咋办？”

　　老梁一边蘸着吐沫，一边来回数着他手里的红票。

　　嘴里突然开口问道。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谷二已经替我回到。

　　“哈哈，不可能。”

　　“我打过这么多场牌，我就没见到哪个赌钱的输了不想翻本的。”

　　“耐心等着吧，过两天，他们还得叫锦哥去玩牌的。”

　　赌钱就是这样的。

　　除了那些消遣时间的小麻将，小牌局。

　　其他的嘛。

　　输家都在想着翻本。

　　赢家想着再赢。

　　所以赌局根本停不下来。

　　除非有人打到家破人亡。

　　四个十八岁穷苦出身的年轻人。

　　一人手里捏着一万来块的现金。

　　出门的一路上，手都不知道是激动还是紧张抖个不停。

　　虽然在现在，那一万来块钱很多人都不放眼里。

　　但是在当时，对我们来说，那是我们人生里的第一笔巨款。

　　那种满足感，别提了。

　　“这是给你们的，你们想怎么花怎么花，跟我无关。”

　　走到楼下的时候。

　　谷二试探性的看了我一眼。

　　话还没说出口。

　　我就已经从他嘴角的坏笑里明白他想说啥污言秽语。

　　男人都懂那个坏笑背后的含义。

　　“别看我，我不去。”

　　我直接打断了谷二的第二句还没开口的邀请。

　　谷二和老梁这两牲口，一直以来都有个几乎魔怔的愿望。

　　带我去见识见识啥叫“天上人间。”

　　“行勒，那我们自己玩自己的去了。”

　　谷二揽着老梁的肩膀。转身就跑。

　　“你干嘛去？”

　　我看着站在原地没动弹的李四。忍不住开口问道。

　　“我想把钱存了，给我奶转过去。”

　　李四手一直按在塞钱的口袋上。

　　眼睛滴溜溜的看着四周。

　　那种戒备的模样，让人有些好笑。

　　“但是我一个人怕，锦哥，要不你陪我去一下吧。”

　　李四咕咚咕咚的咽着口水。

　　想来也是。

　　那段时间，电视里隔三差五，总有人存钱路上被抢。

　　很多地方，包括龙岗，当时都有着“飞车抢夺”的团伙。

　　转盯着存钱的人。

　　骑着摩托一溜烟抢了，一溜烟跑了。

　　追也追不上，报警也没啥大用处。

　　“走呗，我送你去。”

　　“你别这样，自然点行不行，你这样别人一眼就看出你身上有宝贝了。”

　　李四走路的模样很有意思。

　　微微弓着腰。

　　一只手死死按在裤兜口袋上。

　　脑袋跟陀螺似的，转个不停。

　　那模样就差没明着跟人说“爷有钱”这三字了。

　　我劝了李四很久。

　　这小子才总算正常了些。

　　“锦哥，你们不用给家里打钱吗？”

　　李四这句话，把我给问懵了一下。

　　我打给谁？

　　我那酒鬼老爹？

　　还是我那都不知道去了哪的老妈？

　　“我反正不用。”

　　好一会，我才回过神。

　　摆摆手开口。

　　“我家里头就靠我这点钱呢。不过山里也没啥用钱地方，这一万来块，够用一年多了。”

　　李四说起他自己家的时候。

　　神色会罕见的变得十分温柔，那副贼眉鼠眼的机灵样好像从没出现过似的。

　 上次李四和我敞开心扉的聊天之后。

　　李四这小子，是我们四个里头过得最苦的。

　　家里三四个弟弟妹妹。都靠父母在家种地的那点收成养活。

　　作为老大，很早就出来闯社会。

　　为的就是给家里多弄点钱。

　　“我这儿还有点，这一万我拿着待会有用。其他的，算锦哥给你的辛苦费。”

　　站在ATM机前面。

　　我拽住要进去的李四。

　　好说歹说，又塞了几千块钱给他。

　　“哥，你待会去干嘛？”

　　李四存完钱之后。手里捏着银行卡，总算舒了口气。

　　“我有点自己的私事。你要没事，你就回去待着睡会。”

　　我捏了捏口袋里的那摞红票。

　　今天是明哥厂里的发薪日。

　　按理说，他今天还在赌桌上。

　　这个心善的大哥，如果不是他，我这时候可能还在和谷二满世界摆摊。

　　靠着手上戏法一天能骗点糊口的钱。

　　所以，我心里一直惦记着，报答他。

　　因为炸金花的牌局散得早。

　　等李四存完钱，也才夜里九点来钟。

　　我拦了辆出租，就往明哥工厂那赶。

　 一个月一次的发薪日。

　　除了明哥那帮赌徒，没人愿意待在工厂里。

　　连门口保安都是。

　　铁门上敷衍得挂着把没锁上的铁锁。

　　随手一拉就能打开。

　　一路绕到食堂后头。

　　果然，那嘈杂的赌桌声。穿透墙壁。

　　我悄悄来到明哥身后。

　　本来还想看看牌局的来着。

　　明哥手上死死捏着副扑克，脸憋得通红。

　　嘴里和旁边的人一样，疯狂的叫着“无边，无边！”

　　最后不知道看了张什么玩意儿。

　　明哥把牌一摔。

　　浑身像没力气的趴在桌面上。

　　走过去一看。

　　斗牛桌上的直杀。

　　不过，这次输家，是明哥。

　　面前所有的钱加起来不过三千来块。

　　一股脑全被推到桌上。

　　“差你两千，下次发工资还你。”

　　明哥嘴里叼着烟，原本的好脾气此时彻底消失得干净。

　　嘴里头满是污言秽语。

　　“今天给，我又不认识你，下次发工资还得一个月，谁知道你跑哪去了？”

　　坐在对面靠在椅子上仔细数着红票的是一个陌生男人。

　　秃成地中海的脑门油光铮亮。

　　虽然是笑着开口，但是嘴里的话，半点情面都不讲。

　　“妈的，我身上没有，这儿的都是我工友，他们作证，我跑不掉的。”

　　明哥解释着说道。

　　嘴里急的都有些结巴了。

　　“你先借呗，反正今天肯定得给。不然你走不了。”

　　那秃头男人直直的看着明哥。

　　但是，桌面上全是赌徒。

　　明哥求助的眼神看了一圈，平日里玩得来的工友。此时接触到明哥的眼神，立马低下头，不去对视。

　　毕竟这时候是在牌桌上。

　　手里的钱都是能生孩子的。

　　都得去博一个输赢的。没人会嫌少。

　　“要不这样也行，按规矩来，九出十三归。”

　　“你写个字据，你借了我两千，下个月发工资了，发三千五就行。”

　　“反正就这两条路，要么你现在给我两千，要么把借条写了。”

　　秃头男人嘴里的名词与炸金花桌上差不多。

　　这下我有些懂了。

　　九出十三归，算是赌桌独有的台面账了。

　　打个比方，借一千，但是到手上就九百。

　　还账的时候，得还1300。

　　高利贷的一种。

　　这死胖子，把明哥往死路上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