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刺激感,是有阈值的。
当我第一次上赌桌的时候。
那种极强的冲击感,刺激感,就跟一辆满载的货车撞在身上一样。
让我的理智瞬间粉碎。
但是,当这些赌局,如同流水线上那些不断涌来的手机壳的时候。
留下的,就是枯燥和乏味。
那是一种疲惫感。
虽然每次从赌桌上拿走红票的时候。
我还是会为了这些红红的玩意儿开心不已。
但是我渴望刺激。
我无比渴望和李笑的赌局。
下午,落山之后。
我最后一次回到车上。
两个用来装钱的皮包。 一个鼓胀得几乎炸开。
另一个,被我费力的塞进最后的红票。
看上去,就跟一个肥大的黑皮癞蛤蟆似的。
“够了,回家,咱们今天还有件事得做。”
我掂量了一下皮包的重量。
回到家之前。
我在门口超市里,提了一塑料袋冰凉的啤酒。
在后怕,恐惧,愤怒之后。
我对打在谷二肚子上的那一拳,突然有些愧疚。
对于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我其实内心非常珍视。
男人是天生不会道歉的生物。
我在上楼梯的时候。
心里不断地排练着进门后如何给谷二道歉。
但是打开门的一瞬间。
我就知道。
我想多了。
真正的朋友,除了不用道歉以外。
还有该死的默契。
几瓶刚刚冰好,瓶身上满是水珠的啤酒。
以及一桌子的凉菜。
“哥!回来啦!”
谷二笑嘻嘻的熟练用筷子撬开啤酒盖。
“草他吗的,今天可把老子累惨了。小赢六七万,加上保险箱里的,桌面上的差不多够了。”
我接过啤酒,猛得灌一口。
满足的打着酒嗝说道。
仿佛之前,谷二在茶楼里的事根本没发生过。
所有没说出来的话,都变成那口从喉咙流进胃里的啤酒。
接下来,我们都很有默契的绕过今天谷二的那场赌局。
“哥!对了,你刚说还有件事没做的,啥事?”
李四咬着卤牛肉,突然想起我在车上回程路上说过的话。
含糊不清的开口。
“嗯,谷二待会得给李笑打个电话。吊个胃口。”
“咱们得让那小子,带点现金来玩。至少得十万,不然钓不出他的拆迁款。”
我也是路上才突然想到这件事。
咱们是准备好了现金。
但是李笑没准备好。
那等真上桌,我们就真成小丑了。
赌局不可能一上来就让这小子放上五百万的赌注吧?
得慢慢钓。
输输赢赢的拉扯。
那些来来回回的红票,才是让他彻底上头的玩意儿。
这才是最重要的事。
“你们也别藏着掖着了,这段时间,你们手上都留了点,我知道。”
"咱们几个最好每人能拿五万上桌,我才能钓住李笑。"
我虽然管钱,但是他们交多少我从来不问。
平时总得吃喝玩乐。
每次给他们拿钱让他们吃喝玩乐,我也从没小气过。
都是够够的给。
所以他们三,各有各的小金库。
这也是我们互相不捅破的窗户纸。
现在我捅破了。
他们三脸上都露出了一丝尴尬的模样。
跑进房间里翻箱倒柜起来。
“哥,我这一万八。”
谷二抱出来个鞋盒。
“嘿嘿!哥,我这儿两万四。”
我是没想到,老梁这个货居然藏了两万多块。
这狗熊抱着一个小腿高的花瓶,正从里头不断掏钱。
李四藏得少点。
从枕头下掏出来一摞。
数了两三遍。
“哥,一万一。”
“我特娘的,这么赚钱?”
我看着他们手上的红票。
第一时间不是恼怒他们藏了这么多小金库。
而是被自己赢来的钱小小的震惊了一把。
要知道,除了谷二摆摊赚来的那些三瓜两枣。
我们四个,吃的用的,都是我从赌桌上赢来的钱。
“嘿嘿,每次哥你给咱们得钱足够花了,所以多少还是留了点。”
老梁这个狗熊好不容易把花瓶掏干净。
“行!谷二,打电话给那小子。”
“就说,咱们今天拿了货款。明天打牌,打得大点儿,带十万才上桌。”
我把钱好好摞在一起,放在身前开口说道。
“不是?哥。就李笑那小子。那吃葡萄不吐葡萄皮的抠门性格。真能带十万?”
谷二手已经按在手机上。
但还是不放心。转过头问我。
“这小子现在赌瘾比天大。你只管说。”
我毫不在意的回答。
我之所以能这么有信心的开口。
除了李笑的赌瘾。
还有一件秘密武器。
已经回去了的蓉姐。
我已经想到了李笑晚上的模样。
心里是名叫赌瘾的烈火熊熊燃烧。
耳边,是蓉姐莺莺软语的枕边风。
这两样加起来。
就算李笑心里坚定得跟铁似的。
那也得烧化咯。
“笑哥!”
“我!谷锐!”
“嘿,今天累了一天。和明哥把之前的货款结了!”
“没多少,就二十来万!”
“明天来玩吗?”
“不过,咱几个平时玩得比较大,十万的本。”
“要是笑哥没这么多,咱们也不强求,就当我没说嘛,咱不玩就是了!”
谷二转过身去。
对着话筒不断说着。
“唉,没事,笑哥一个工作都没了的大学生,确实跟咱们这些事业有成的小老板没法比。十万块钱,可不算少。”
不用听我就知道。
十万这个数目。让对面的李笑打起了退堂鼓。
这再正常不过了。
一个把打牌当消遣的人,突然听到这么多本钱。第一反应肯定是退避三舍。
但是,谷二这人,拿捏人性,就和张飞吃豆芽似的。
最后挂断前的一句话。
虽然听起来是安慰。
但是谷二的语气。可不像是什么安慰的语气。
那种看不起刚工作小白领的小老板。
那种暴发户的蔑视味道简直冲鼻。
不等李笑开口。
谷二就挂断电话。
换位思考。
其实很好理解。
我手上有着两千万巨款。
但是,却被一个土老板,用十万块钱这种话羞辱。
那种心里的憋屈感。
我光想,就觉得我得爆炸。
李笑比我,更不会好到哪里去。
想必,此时电话那头的李笑。
几乎快把手机捏碎。
我对谷二伸出大拇指。
两人只是对视一眼。便为了这场超常发挥的好戏笑得眼泪都停不下来。
“务必让李笑明天上桌。”
这是我编辑给蓉姐的短信。
许久没有回应。
一直到深夜一点的时候。
突然亮起的屏幕。
“晚上七点。”
蓉姐的短信,彻底宣判了李笑的“死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