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内的油灯明明灭灭,胡十三握着玉佩的手指关节泛白,映得他年轻的面容愈发苍白。
我盯着他喉结不安地滚动,心跳也跟着悬到了嗓子眼。
吴叔将罗盘轻轻搁在供桌上,天池中的指针仍在“坎”位震颤,发出细微的“咔咔”声,像极了磨牙的声响。
“十三弟,你当真认得这图腾?”丘三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打破了凝滞的沉默。
胡十三深吸一口气,转身从神案后的暗格里取出个用油布层层包裹的物件。
展开时,一股陈旧的艾草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是半幅残破的萨满符咒,暗红血纹与玉佩上的图腾如出一辙。
“我爹临终前,攥着这幅符咒说,若村里出现刻着‘逆龙纹’的东西,立刻去找巴图鲁。”
他的指尖抚过符咒边缘焦黑的灼烧痕迹,“这个萨满法师,曾是父亲的至交。”
七爷蹲坐在供果盘旁,尾巴有节奏地拍打青砖:“五十年前路过的云游萨满?倒与你方才说的时间对上了。可既然是好友,为何突然...”
“因为他想拿胡家屯的龙脉炼‘阴阳枢’。”胡十三猛地抬起头,烛火在他眼底映出跳动的幽光,“父亲偶然发现他在绘制‘血煞引龙阵’的图稿,要用七名生辰八字属阴的活人献祭,借狐仙堂百年香火把龙脉阳气转为阴煞。两人大吵一架后,巴图鲁当晚就消失了,只留下这个。”
他又摸出个布满铜绿的铃铛,摇晃时发出空洞的回响,正是与狼首面具人手中相似的法器。
吴叔将玉佩与符咒并排放置,用朱砂笔在地面勾勒出血纹走向,线条交织成网,竟与胡家屯的地形完全重合。
“你们看,从三十年前命案地点到玉佩出现的堂屋,再到祠堂、龙脉脊...”他的笔尖停在后山方向,“刚好连成一条隐秘的‘阴脉’。巴图鲁五十年前勘察好地形,三十年前尝试启动阵法失败,蛰伏至今卷土重来。可他一个外乡人,如何精准掌握胡家屯的香火供奉规律?”
这话让空气瞬间凝固。
我下意识看向胡十三,却见他突然攥紧了衣角:“一个月前,有个戴宽檐斗笠的人来借宿,自称云游道士。他总在祠堂附近转悠,说风水布局有些‘小问题’,还主动调整了香炉方位。”
他撩起袖口,腕间褪色的红绳在烛光下泛着诡异油光,“现在想来,这根本不是平安结,是萨满的‘替身咒’——他在借我的阳气破除祠堂结界!”
丘三猛地一拍神案:“那人长什么样?”
“中等个头,左脸有道三寸长的刀疤,笑起来像夜枭。”胡十三的声音发颤,“他走的时候说‘后会有期’,我还以为是客套话...对了!他住在村西头的老磨坊,走前留下个包裹,说若有人问起巴图鲁,就把这个交出去。”
他转身翻出个油纸包,里面是本破旧的手记,泛黄纸页间夹着干枯的艾草,还有半张画着胡家屯地脉的草图,图上用朱砂密密麻麻标记着祠堂、龙脉脊,甚至每一处供奉狐仙的角落。
七爷突然弓起脊背,耳朵贴向地面:“这草图上标记的方位,与玉佩血纹指向完全一致。巴图鲁不仅回来了,还早就摸透了村里的每一处命脉。”
它琥珀色的瞳孔在烛火下缩成针尖,“胡村长,此人在老磨坊住了多久?期间可与其他人接触?”
胡十三皱眉回忆,额角渗出细汗:“前后七日,白日里帮几户人家看宅子,实则是在丈量地基。夜里...我曾见他对着月光绘制奇怪的符号,当时以为是道家符文,现在想来...”
他突然掀开手记内页,夹层里滑落出半枚铜扣,边缘刻着与玉佩相同的螺旋纹路,“这是他遗落的!”
吴叔将铜扣与玉佩并置,借着火光仔细端详:“材质、纹路、甚至磨损痕迹都出自同一匠人。三十年前他仓促逃离,如今带着完整计划卷土重来,必定在暗处蛰伏许久。”
他突然指向草图上老磨坊的标记,“这里临近地下暗河,正是地脉阴气汇聚之处。他刻意选择此处落脚,恐怕不止为了藏身。”
吴叔凑近草图,发现老磨坊周围用红笔圈出数个同心圆,中心位置画着类似祭坛的图案。
“这些圈线...像是风水堪舆中的‘聚煞阵’!”吴叔话音刚落,胡十三脸色骤变。
“小时候听父亲说过,巴图鲁最擅长‘借地养煞’之术!”他猛地起身,撞倒身后的蒲团,“老磨坊的地窖直通龙脉分支,若他在那里...”
“走!”吴叔桃木剑出鞘,符文在黑暗中亮起微光,“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那手记残缺不全,真正的阵法核心,必然藏在老磨坊!”
秋夜的风裹着湿气扑面而来,我们沿着布满青苔的石板路疾行。
远处老磨坊的轮廓在月光下显得破败而阴森,腐朽的木门半开半掩,门轴在风中发出“吱呀”的呻 吟。
胡十三的脚步突然顿住,他盯着门缝里渗出的淡淡白雾——那雾气呈诡异的青灰色,与玉佩上流转的幽光如出一辙。
“这味道...和巴图鲁身上的气息一模一样。”他的声音发颤,手按在腰间的狐仙令牌上,“三十年前父亲与他对峙时,我曾闻到过...”
七爷突然跃上墙头,利爪扒住开裂的砖瓦:“屋内有符咒波动!东南角的窗纸,被人用萨满秘纹封过七次。”
它转头看向我们,眼神中带着警告,“此人离开前,必定在屋里设下了重重机关。”
吴叔将罗盘平置于掌心,天池中的指针突然疯狂旋转,最终死死指向老磨坊的地窖方向。
“地脉灵气正在向此处汇聚,”他握紧剑柄,“无论里面藏着什么,都关乎胡家屯的生死。”
我望着黑洞洞的门洞,后颈泛起阵阵寒意。
那半枚玉佩在吴叔怀中微微发烫,仿佛在呼应着屋内某种邪恶的力量。
当胡十三的手触到木门的刹那,一阵阴风吹过,门后传来纸张翻动的簌簌声,像是无数双眼睛正透过黑暗,注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