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经大亮,巷子里热闹起来。
摆摊的,撂地的,占据了青石板路两侧。
早餐摊子蒸包子的热气升得老高。
小商贩编的顺口溜一段接一段往我耳朵里进。
旗袍女人并不着急,慢悠悠地走着,时不时停下来看看街边商贩摆的摊子。
这条街还没走到一半,她就买了三样小物件儿。
一个小孩玩的拨浪鼓,一个木梳子,还有一个胭脂盒儿。
这三样东西自然都是我拿着。
走到一家早餐铺子前边儿,她停了下来,扭头问道,“饿吗,先吃些东西?”
我连忙摇头,“姐,不用,我不饿,我能不能问问你准备给我找个啥活干。”
随后我挽起袖子,把还算结实的胳膊露出来展示了一番,“姐,别的我不敢保证,力气活我能干,咋的也比在村里种地赚得多。”
“放心,不用你卖力气。”
没过一会儿,我就知道她要带我去哪里了。
脚底下的路越来越熟悉,明显是奔着昨天那家贵得要命的酒楼饭馆去的。
果然,旗袍女人就是把我给领到了这家酒楼前。
酒楼的人明显是知道旗袍女人的身份,一路畅通无阻。
从她的言语中,我也知道了这家酒楼的名字——金樽枋。
不认识的那个字叫做樽。
“老样子。”女人淡淡说了一句就找了一张桌子坐了下来。
“别站着了,坐下吧。”她指了指一张椅子,手指微微点了点。
“别,姐,我是农村人,但是这点规矩我还是知道的。”
我连忙摆手,顺便将挎包还有买的三样东西轻轻放在了桌子上。
“拿着吧,给你买的,昨天跟在你身边的小姑娘是你媳妇吧。”
“嘿嘿。”我腼腆地笑了笑。
交流了两句,感情这女人是想让我在这酒店当侍应生。
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侍应生这个词儿。
就是给客人点菜,上菜。
这活儿,我干是能干。
但是我又不是真奔着赚钱来的。
“真的吗,谢谢姐,真的谢谢你。”
我感恩戴德地弯腰鞠了几躬。
女人淡淡点头。
没一会儿,上菜了。
我滴妈啊,我眼睛都直了。
八个菜,一碗汤!
这女人吃个早饭也是八个菜,一碗汤。
这酒楼的厨子手艺是真高。
每盘菜,我看着都有食欲。
八个菜全能看见肉。
咕咚,我狠狠咽了口唾沫。
“呵。”女人笑了笑,“坐下吃吧,这有多余的碗筷,我一个人也吃不了这么多。”
推了两次,女人佯装生气,皱了皱眉,我才坐下。
她往我盘子里拨了几样菜,随后便自顾自地吃起来。
她动筷儿了,我才开始吃。
闻着香喷喷的肉菜,送进嘴里,果然和我想的差不多,没啥味道,很淡。
甚至是有点腥。
这肯定不是厨子的问题,不是菜的问题,是我的问题——没掺着香一起吃。
不过我依旧兴高采烈地强咽下去,吃光了后,又用一种意犹未尽的眼神看向其他的菜品。
这才符合一个农村小孩的样子,平时吃顿白面都算过年,碰见这么多肉菜,咋可能吃一点就不馋了。
可不能让她发现异常。
“没吃够?”女人停下筷子,问道。
我点点头。
这一大桌子菜,全被我给装进了肚里。
那叫一个恶心,胃里边翻江倒海,只有腥味儿,没有一点点享受的感觉。
吃完,女人将桌子上的三样小物件儿往我这边推了推,就在我道谢接过时,她若无其事地问了一句,“你昨天要买香是干嘛?”
“哦,我家里供着我太爷呢,走之前家里的香用完了,我想着镇子上的香会不会质量好一点,来都来了,就买点带回去。”
这个问题我想过她会问,提前编好了理由。
“哦,这样啊。”
她起身拿上挎包,“那你为啥昨天没买呢?”
这是打算刨根问底了。
昨天在那白事儿铺子,需要按手印买东西时,我就感觉到了不对劲儿。
到了晚上,明确知道这个女人不是善茬儿后,就想过她会不会是故意把我给引到白事儿铺子那边。
现在看来,这个可能性不小。
走过来一路上,我在心里打了稿儿,要是她问我怎么办。
但是没想到她问的这么直接。
“姐,也没啥,就是感觉有点犯忌讳。”
如果她真的和那个白事儿铺子的老头认识,我编瞎话是没用的。
所以只能照实了说。
“买个香还得按手印儿,我有点害怕。”
“按手印让我想起过去死刑犯认罪画押,所以就没买了。”
“反正也没那么着急用。”
女人听了这个理由,开口道:“这样啊,没事儿,等下你跟我走吧,我帮你买,不用按手印。”
“姐,不用麻烦你了,再说了,你帮我找了活儿,我等下不用在这熟悉下环境吗。”
“没事,这活儿你可以明天再来干,不差这一天。”
女人说着看了我一眼,似乎是觉得热情太过分了,于是补充了一句。
“你和我弟弟小时候长得很像,所以我愿意帮帮你。”
她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不跟着她走就属于是给脸不要脸了。
出了金樽坊,跟着旗袍女人走了一路,我愈发确定,她和那个白事儿铺的老头关系不简单。
走得太顺了。
哪个路口拐,哪个路口走,都太顺了。
仿佛这条路都走了成百上千遍。
她在镇上生活了很久,路熟是正常的,但是这未免有点太顺了,像是肌肉记忆一样。
镇子不像是村子里,很多标志性物件,有口井的是谁家,谁家门口种了树,有几块大石头。
街道两旁的商贩卖的东西都差不多,地面是一块一块看不出区别的青石板,房屋的样子都大差不差。
经过几个岔路时,我都有些恍惚,不知道应该往哪边走。
我自认我记性很好,小时候调画尸用的药水动辄十几种,二十几种花草,我爷说一遍,我就记得住。
可就这,我刚走过一遍的路,都在岔路口有些发懵。
可她没有。
抹黑走,她怕是都走的对。
她这么一个高高在上的人,天天往白事儿铺子钻干啥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