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路上,张继北和诺敏格一左一右扶着德力根往回走,雪地里脚步踩得咯吱响。
身后跟着出了一群人,就数阿台最乍眼,已经扯着嗓子跟大家嚷开了:
“你们是没瞧见,那窝点里堆满了皮子货,有的活着就扒皮!
虽然吉雅那狗东西跑了,但是哥们被乡上嘉奖了!
这次,还是多亏继北兄弟和老德力根带着我们端了老窝啊!”
郑国伟大方些,根本没批条,就现场分了些皮子、粮票给大家。
证物只要记录在案,都是十年起步,多几张少几张无所谓。
这时候的基层人,很多时候还是利益执法,所以同样免不了蛀虫。
不过阿台手舞足蹈的宣传还是很有用的。
皮子、粮票这些乡上送的真玩意儿,大家是看的清清楚楚,所以纷纷围过来议论。
“没想到吉雅是这种人,平时看着挺精明怎么会干这事。”
“真没想到嘿,张继北这小子真有本事,连盗猎的都敢碰!”
“啥时候能碰到吉雅啊,抓了他我们也能领粮票吧?我们家麦乳精又不够了。”
不管咋地,几人瞅着张继北的眼神多了些敬畏,也会对乡里更认同些。
这时候的供销社,对每个村的吸引力都是极强的。
不管是红糖、大白兔、麦乳精、高粱饴,各种工业小食品都是上好的佳肴,过年过节的才能享受上一回。
要是胡成栋能做到每户每月发一桶麦乳精,保管村里人都认可他!
可这话,张继北也只敢在路程中想一想,而不是说了。
——他都能想到胡成栋听完这话能有多吹胡子瞪眼。
不一会儿,扶着德力根的路程便走完了,到了斜仁柱口,张继北也干净利落的对诺敏格道:
“行了,雅亚到家了,别忘了把树皮给他,或者早寻法子做成鹿哨,我就先回去了。”
诺敏格点点头,看着张继北转身离开的动作,张张嘴迟疑了下,一时间却又不知道说啥。
她脑子里闪过的,从狼群逼着上树、到驱使使者灭狼救下宝音姐、再到把她护到身下的那一刻...
直到人都走远了,还眼巴巴的看着呢。
过了会,才反应过来,把德力根搀进屋,安顿在火堆旁,然后听话的取出树皮道:
“雅亚,你先歇着吧。明天大家说要聚聚,我得提前准备东西。”
德力根摆摆手,喘着气应了声。
诺敏格转身要走,德力根却盯着树皮突然愣住,眯着眼问诺敏格:
“对了!你不能过玛路,那这树皮...是谁取的?”
他一提,诺敏格的脚步也顿时愣住,脸腾地红了,低头喏喏道:
“是继北哥...”
德力根听完后一拍大腿,叹了口气,眼里闪过复杂的神色:“哎呀,这小子!”
原来,上山前自己的孙女就不保了呀!
......
张继北出了门,直奔白房子,准备再去跟胡成栋好好炫耀一番自己又帅了。
结果走到院门口,正巧撞上昂格尔扛着捆柴往外走。昂格尔一见他,咧嘴笑道:
“继北叔,又见面了,还是得谢你救了我!”
张继北赶紧摆摆手,语气轻松:
“真不叫事。以后哈森不在场,你叫我哥就行,习惯点。”
昂格尔比他还大两岁的,叫“叔”听着别扭,趁早改口省得麻烦。
不用降辈分,昂格尔眼睛一亮,连忙点头道:
“真的吗?那成,继北哥!”
结果...他正乐着,哈森同样从院子里钻出来。
眼睛一瞪,粗声粗气喊:
“真的啥真的?他叫我哥,你叫他哥,咋地...你想升辈啊?”
说完就给这个不懂事的侄娃子后脑袋一巴掌。
那没办法了,张继北跟昂格尔对视一眼,都很无奈。
教训完侄子,哈森才凑过来跟张继北打招呼,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
“继北兄弟,你也是来找胡书记的吧?胡书记说找昂格尔有事,所以我也来了一趟...”
张继北看他这样,就知道这个叔定是怕侄子挨骂,所以提前进去探了探口风。
害...一时间,张继北有点恍惚。
自父亲死后,好像就没这样一个如此关照自己的人了。
赶紧摇了摇头,强行驱散些坏心情,问道:
“那胡书记怎么说?”
哈森同样连连摇了摇头,继续道:
“不知道啊...刚才我进去问了,胡书记不在,说是在村北。不过啊...听说是好事儿!”
既然是好事,那哈森就不必护着了。张继北也是点点头道:
“正好,我分的住所也在村北,就让昂格尔跟我一起去村北吧?不劳烦哈森哥跑这一趟了。”
哈森正有此意,嘴上已经叼起根烟了。忙着点火随意摆了摆手...
由此,张继北和昂格尔又无奈对视一眼,两人朝着村北走去。
村北小道上,胡成栋站在张继北那座二层小楼前,指着周围的地势跟杨振梅说话:
“振梅同志,你看这地儿,背靠小坡,出村进山都方便,草场也不远,正适合搞个小育马场。”
兽医入村的名额这么金贵,是因为要做试点。一个乡里的兽医支持一种畜牧,避免产业重叠。
不过多布库尔村的地势确实不错,离着大山不近不远,胡成栋早就跟乡上要了一匹种马、三匹母马。弄了租了五年的租期。
这年头,马可比人金贵的多,技校毕业的杨振梅就是来照顾马的。
说白了就是,靠着杨振梅照顾,生出小马来就能赚钱!
眼下,杨振梅踩着雪地转了一圈,同样很满意,点头道:
“胡书记,这地方确实不错,平整又开阔,育马场放这儿合适。”
胡成栋见专业人士都说咱的想法好,心情很是不错,本来高兴想点烟呢,又发觉女同志在,赶紧把烟收回去:
“叫啥胡书记啊,我这人不喜欢那个架势,以后就叫胡叔!”
杨振梅笑笑没接话,但是对工作舒适度的判断又提了一层。
穷山恶水出刁民不是假的,之前的一些村子...
她也不好说,只觉得胡成栋是个不错的书记。
又环视了一圈周围,突然瞅到了那小楼,眉眼一弯、眼睛一亮:
“胡叔,这房子谁的?”
多布库尔村内都是鄂伦春人,居住仍以斜仁柱为主,砖房多是老人和干事在住。
眼下这栋二层小楼不但离工作地点近、也远离村内很是僻静,少有麻烦事,她一见就喜欢上了。
胡成栋见她这样儿,也估摸出了这姑娘应该是喜欢这,摸着脑袋直咧嘴,有点难办啊:
“目前是张继北同志在住,他是护林员,平时住这儿比较方便。
我再给你找个别处安置吧,保管比这条件好!”
可杨振梅却摆手道:
“胡书记,不用麻烦了,我住这儿就行!”
胡成栋一听,瞪圆眼睛,忙道:
“振梅同志,你一个大姑娘,跟男的住一块儿不太好吧?”
他脑子里有点乱...
这丫头咋这么大胆?怎么啥好事都让张继北占了?
杨振梅却没在意,笑着摇头道:
“胡叔,改革开放都这么多年了,您咋还是老思想?这房子二层楼呢,这么大地方没啥不合适的。
再说了,一直听您夸张同志,我相信我们能相处的好。”
胡成栋张了张嘴,直拍脑门。
他就不该多嘴夸张继北!这叫啥事儿啊!老德力恨不得杀了自己!
正愁着,耳边却碰巧传来脚步声。他扭头一看,张继北和昂格尔正走过来。
胡成栋也是破罐子破摔了...
为了村里的马,为了致富路,张继北就好好讨杨振梅欢心吧!
遂冲着他们挥手,叫他们过来。
而他还没来得及开口介绍呢,身旁的杨振梅先一步迈步迎上去,伸出手,嘴角轻扬:
“您好,张同志,我是你的新室友,杨振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