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宿舍的牌局也已经接近结束。

　　窗户那挤满了人。

　　隔着玻璃看着里头的牌局。

　　老梁那体格子靠在门边，像尊门神。

　　没有心痒的赌徒能越过老梁。

　　我耐心的等在走廊口。

　　直到谷二骂骂咧咧的打开 房门。

　　“草了，最后一把被你们几个通杀，妈的。”

　　“你手气不还是好些？赢了得有三百吧？”

　 “我不是赢得最多的勒，胖子赢得最多。”

　　谷二一边给每个走出门的赌徒发烟，一边轻笑着回答每一个关于输赢的问题。

　　赌局结束。

　　那些攒动的人头也慢慢消失在走廊里。

　　谷二关上门。

　　给老梁抽出二十块钱。放在老梁的手心里。

　　作为看门的辛苦费。

　　“赢三百二。小赢一点，打个第二名。”

　　谷二对牌局的尺度拿捏很好。

　　我说过，我根本不用担心。他比我会赌多了。

　　没人关注第二名输赢，整个晚上，他们只会谈论那个幸运的第一名抓了多少大牌。

　　幻想着下一个幸运儿是自己。

　　直到真正的坐上牌桌。

　　“三千四。”

　　我从内 衣口袋拿出那坨红票，蘸着唾沫数了三四遍。

　　其实不多，但是对于那时候的我来说，满足得几乎要原地起飞。

　　一天，我大半个月的工资到手。

　　赌钱会让人丧失掉对钱的敬畏。

　　我捏着那团钱，感觉上和纸差不多。

　　原本诱人的颜色，再落到我眼中也失去了光泽。

　　我喜欢钱，但是我更喜欢坐在赌桌上的刺激感。

　　一种突然而来的消费欲 望从心底升起。

　　钱是王八蛋，花完咱再赚。

　　那些钱得来的太过简单。

　　反而失去了它们的价值。

　　所以，我根本没有要珍惜它们的想法。

　　老梁正不断打量着手上的二十块钱。

　　时不时的嘿嘿傻笑一下。

　　“想不想再赚多点？？”

　　我有些好笑的问老梁。

　　听到能赚钱，这大个子直接从床上站起来。

　　不断点头。

　　“以后咱们这天天都有人来赌钱，你把门看好就行。要是有人输了急眼你负责摆平。”

　　我提出了我的要求。

　　而老梁面露难色。我话外头的意思他听得明白。挠了挠头，开口说道：

　　“我答应俺娘，我不打架了，之前在武校把人打伤了赔了不少。这事是我的原则。”

　　这事老梁某天夜里跟我们聊过。

　　我们没当回事。

　　这体格子不用来打架看门，真可惜了。

　　“一天一百。”

　　我直接给出了我当时心里最高的价格。

　　当然，我不只是为了让他看门。

　　而是把他绑在我的船上。

　　以后，要是真有什么岔子，我心里相信，老梁会有大用处。

　　这个价格出乎了谷二的意料。

　　在我身边张了张嘴。

　　被我用眼神瞪了回去。

　　事实证明，原则这东西就是用来打破的。

　　老梁听完我的报价。眼睛都瞪大了。

　　“今天的，我先补给你。”

　　我抽出老梁手里的二十，拿一百塞进他手里。

　　“干了。以后谁捣乱，我替哥捏死他。”

　　老梁的答应比我给钱更爽快。

　　嘴里的原则仿佛根本没出现过

　　我决定，要请自己吃顿好的。

　　走在厂门外的小路上。

　　谷二故意落后半个身位。

　　“他靠得住？”

　　“靠不靠得住都先靠着呗，信我就行。”

　　谷二的担心不无道理的。除去彼此，我两其实谁都信不过。

　　不论老梁这段时间和我们怎么熟络。

　　那时，我也没把老梁当自己人看。

　　一个看门的工具罢了。

　　我给钱，他办事。

　　我们的大餐，总算不是猪头肉加上炒饭这种低廉的玩意儿。

　　厂门外的大路上，我记得有个很大招牌的湘菜馆。

　　我是湖南人。

　　少油少盐没丁点辣味的广东菜这些天已经让我看着就有些反胃了。

　　地道的湘菜让我吃得几乎摊在椅子上。

　　吃惯了炒饭的味蕾，那些湘菜无异于救星。

　　我疯狂往嘴里灌饭菜。

　　三个人，足足点了八个菜。

　　当然，主要是老梁这人，简直跟个人形饕餮似的。

　　我和谷二已经吃摊在椅子上。

　　而老梁还在往最后一碗饭里倒着菜汤。

　　三个人，那一顿吃了八百多。

　　我第一次没有心疼钱。

　　看着计算机上的数字，我心里半点感觉都没有。

　　那一刻，我意识到自己进化了。

　　我从那个畏缩怯懦的乡村少年，开始真的变成了一个老千。

　　而那些勤劳工作换取报酬的生活，与我再不相交。

　　我爽快的付完钱之后。

　　哥三还去理发店，好好剪了剪快两个月如杂草般的头发。

　　一个月。

　　我只给自己一个月的时间。

　　我和谷二要赢到离开电子厂的本钱。

　　剪完头发之后。

　　我就让他两先回去了。

　　看着谷二欲言又止的表情。

　　我抽出四百。

　　“妈的，老这么憋不住火不太好吧。带上老梁，也去玩玩。”

　　我笑嘻嘻的看着接过钱的谷二。

　　谷二倒是半点客气都没有。

　　拉着老梁就飞奔而走。

　　下班时间，那些姐姐们生气爆满，去晚了，位置都没了。

　　我第一次逃离电子厂周围。

　　顺着路一直走。

　　那些厂房泾渭分明的分在道路两边。

　　几乎看不到头。

　　厂门口的告示牌上，无一例外的写着招工信息。

　　我仔仔细细的一路看过去。

　　那些招工信息在我眼里跟一坨坨黄澄澄的金子没什么区别。

　　谷二问过我之后的打算。

　　而这些，就是我的打算。

　　我一直到快走不动了，才掉头返回。

　　把目标梳理清楚。

　　路上有个很小的门面。

　　门头都没有的简陋小店。

　　桌上椅子上，只要能看到的地方，摆满了书。

　　老板是个头发花白带着老花镜的老人。

　　当时电子产品还是有些贵的，至少对于流水线的我们来说，是很难负担的。

　　所以这些盗版书籍，就成了大部分人的业余消遣。

　　我喜欢看书。

　 虽然成绩不好，但是我一直都很喜欢看书。

　　什么书都看。

　　满地已经被翻看的封面都破了几个洞的书籍里。

　　我挑了两本。

　　一本叫赌博的危害。

　　一本叫人性的弱点。

　　我知道，我这辈子都会走在老千的道路上。

　　但是这条路我能知道的东西实在太少。

　　除了那张教我如何藏牌的碟片，我其实啥都不懂。

　　总而言之，我不专业。

　　而那些工友嘴里常听到的道听途说的稀奇古怪的赌博故事。

　　除了能当个乐子，一点经验都给不了我。

　　我急需这方面的知识。

　　“小伙子？千万别赌钱哦，那不是什么好东西哦。”

　　老板看了看我拿的书，小心的告诫我。

　　给过钱以后。

　　其实，我很想告诉他。

　　放屁。

　　那明明是世界上最美妙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