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占青刚说完，"咚咚咚"的敲门声就响了起来。

"进来。"

门一开，有个中年汉子探进头说："杨组，周局长到咱这儿来了。"

杨占青蹭地从椅子上弹起来，眼睛中精 光一闪。

周清光突然上门找他……所为何事？

……

黑色奥迪A6L无声滑入京州饭店的地下车库。

周清光率先下车，理了理身上的藏青色夹克：“占青，今晚见个人，多看，少说。”

杨占青点头，目光平静，跟在周清光身后。

电梯直达三楼，包厢名“听涛阁”。门口侍者躬身推门，一股淡淡的檀香混着茶香扑面而来。

包厢不大，主位空着，右侧坐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正低头看着一份文件。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中山装，手指间夹着一支未点燃的香烟，动作透着经年累月的习惯。

左侧坐着两人，看似随意闲聊，但目光锐利，不时扫过门口。

周清光快步上前，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尊敬：“陈老，我把人带来了。”

老者闻声抬头，目光落在周清光身后的杨占青脸上时，微微一顿。

杨占青心头微震。

陈望。

前世那位曾对他青眼有加，亦曾对他失望透顶的老领导，京州公 安大学唯一的省局级教授，政法系统的“活字典”。

“陈老。”杨占青上前一步，微微颔首，声音恰到好处地停在安全距离。

没有过多的热情，也没有前世的拘谨。

陈望“嗯”了一声，目光在杨占青脸上停留了三秒，看不出情绪，随即转向周清光：“坐吧，小周。菜应该快好了。”他的语气仿佛只是见到了周清光带来的一个普通下属。

气氛微妙。

左侧那两人也看向杨占青，其中一人笑道：“周局，这位是？”

“市局反腐专案组，杨占青。”周清光言简意赅，拉开陈望下首的椅子，示意杨占青坐在自己旁边。

杨占青落座，动作流畅自然，眼神扫过桌面，一套精致的青瓷餐具，一杯刚沏好的龙井，热气袅袅。

他没有去碰茶杯，腰背挺直，双手自然放在膝上。

“反腐专案组？”另一人挑眉，“年轻人，有干劲。”语气带着几分审视。

杨占青只微笑着点了点头，没接话。

陈望放下文件，端起茶杯，轻轻吹开浮沫，目光却似有若无地落在杨占青放在膝盖上的双手——那双手骨节分明，很稳，没有一丝年轻人的浮躁。

他记得几年前那个站在自己面前，因为一个程序瑕疵就犟着脖子顶撞副厅长的杨占青。

那时他的眼神，像淬了火的钢，锐利，却也易折。

现在的杨占青，像一块温润的玉，光华内敛，看不透深浅。

菜陆续上来，精致的淮扬菜。

周清光主动给陈望布菜，介绍道：“陈老，占青最近在查威远石油的案子，有点进展，也遇到了点麻烦。”

陈望夹起一块水晶肴肉，细细品尝，没说话。

左侧一人开口：“威远石油？那可是块硬骨头，水深得很呐。”

杨占青适时开口，声音平静：“水再深，只要是浑水，总得有人去搅一搅，看看底下到底藏着什么。”他语气淡然，像在陈述一个事实。

陈望咀嚼的动作慢了一拍，抬眼看向杨占青。

这话说得，像钝刀子割肉，不锋利，却让人无法忽视。

这还是那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杨占青吗？

周清光看了杨占青一眼，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晚宴的气氛，随着这句看似平淡的话，悄然改变。

陈望放下筷子，端起茶杯，目光再次落在杨占青身上，久久未动。

这潭水，他搅得动吗？还是……他本身就是来搅动这潭死水的？

酒过三巡。

话题围绕着京州的经济形势和治安状况展开。左侧两人显然是商界或与政法系统关联密切的人物，言谈间信息量极大，不时抛出一些敏感话题试探。

杨占青始终保持着倾听者的姿态，偶尔周清光问到专案组的事，他才言简意赅地回答几句，滴水不漏。

他既不邀功，也不诉苦，只客观陈述事实和进度。

其中一人姓刘，似乎有意考较，话锋一转。

“小杨同志，听说你们最近冻结了不少账户？动静不小啊。这会不会影响咱们京州的营商环境？”

话音刚落，包厢内安静了一瞬。周清光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杨占青放下酒杯，看向刘总，微笑道：“刘总关心经济，是好事。我们办案，讲究的是精准打击，目标是蛀虫，保护的是肌体健康。依法冻结涉案账户，正是为了防止国有资产流失，最终目的是维护一个更公平、更健康的营商环境。我相信，真正的企业家，是欢迎这种环境的。”

他顿了顿，补充道：“当然，程序上我们绝对严谨，确保不误伤一个守法企业。效率上，也在努力平衡，尽量减少对正常经营活动的影响。”

一番话，有理有据，既点明了原则，又安抚了可能存在的疑虑，还隐隐透出一股自信。

刘总哈哈一笑：“说得好！有水平！”但眼底的探究并未完全散去。

自始至终，陈望都没怎么说话，只是安静地听着，手指在桌面上轻点。

直到此刻，他才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占青。”

杨占青立刻看向陈望：“陈老，您吩咐。”

“听说你之前在市容办，把城南夜市整顿得不错？”陈望问道，语气随意，像在拉家常。

杨占青微怔，随即答道：“主要是疏导结合，得到了摊贩们的理解和支持。”

“哦？”陈望来了兴趣，“怎么个疏导结合法？”

杨占青便简要地将如何在夜市划分区域、引入管理、对接商超解决摊贩出路等措施说了出来。

陈望静静听完，眼中闪过一丝精 光。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刚正不阿”了。

这里面有策略，有手腕，有对人性的洞察，甚至有几分……“因势利导，为我所用”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