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甲卫呈上来密报在烛火下蜷曲成灰,顾砚之静坐在书桌旁,眼底映着跳动的烛火。
接连派了三批暗卫,贴身跟踪了白若璃七日,竟连半句可疑对话都未截获。
那女子每日不过做些煎药奉茶的琐事,连院门都鲜少踏出,仿佛当真是朵依附沈知修而活的菟丝花一般。
“主子,还要继续盯吗?”暗卫首领喉结滚动,“再跟下去,只怕沈将军要先察觉了......”
良久,暗卫都未等到顾砚之的命令,又过了半晌功夫,只听面前男人轻声道:“撤了罢。”
待到暗卫告退以后,顾砚之对着屏风处忽然开口道:“要么她当真清白,要么就是已经察觉到暗卫盯梢...在故弄玄虚。”
沈清霜穿着一身夜行衣从屏风后走出,面纱下双眸灼亮如星子一般,
“你查不到,那就我去查。”
她扯下面纱,露出脖颈间已然有些狰狞的噬心蛊印记,这次噬心蛊发作带来的剧痛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来得猛烈,让她现下回想起来都有些后怕的发颤。
可她语气却斩钉截铁:“陆靖琪若是与白若璃有联系,那他的书房中必有证据!”
“胡闹!不要命了?”顾砚之攥住她手腕,力道大得惊人,“陆府今夜设宴,半数朝臣都在,你是要当众演一出飞蛾扑火?”
“既然是设宴,那陆家府上防守必定空虚!”沈清霜反手将银簪抵在喉间,簪头泛着冷芒,
“顾大人若拦我,不妨试试。看是噬心蛊先要我的命,还是我的血先染红这扇屏风。”
“你当陆靖琪为何留着沈相性命?任由你在教坊司中不管不顾?他要的根本不是沈家覆灭,而是......”
“而是玉门关,还有沈家的兵权。”沈清霜冷笑道,“可如今兄长安全抵京,父亲背负的七宗罪在一桩桩一件件被洗净,你猜他急不急。”
......
陆府后墙上的爬山虎在风中簌簌作响,沈清霜贴着湿/滑的青砖翻入院内,足尖刚点地,就嗅到空气中若有若无的曼陀罗香。
“果然有机关......”
她屏息摸向腰间软剑,这是她临出宫时,顾砚之给她防身用的...
剑头镶嵌的夜明珠映出屋檐下密密麻麻的银丝。这些淬了剧毒的琴弦交错如网,稍触即会惊动整座府邸。
“喀嚓——”
瓦片碎裂声从东厢传来,沈清霜瞳孔骤缩。
这个时辰,陆靖琪不是应该在前院宴请百官吗,怎会突然到后院这边来?!
“夫人既然回来了,何必躲躲藏藏?”陆靖琪的嗓音裹着笑意从头顶传来,“正巧,为夫新得了件礼物,想请夫人共赏。”
沈清霜旋身甩出水袖缠住横梁,借力腾空的瞬间,原先落脚处已插满淬毒弩箭。
陆靖琪倚在门柱上,手中把玩着个鎏金鸟笼,笼中赫然是只被拔了舌的百灵鸟,正不停地扑棱着溅血的翅膀。
“夫人,你快看看它多像你啊。”他指尖穿过笼隙掐住鸟颈,“明明喉舌皆断,却偏偏要学人鸣冤。”
沈清霜软剑如虹,直取他咽喉:“狗贼,拿命来!”
剑锋触及皮肤的刹那,陆靖琪突然转身直接跃出窗外。
沈清霜收势不及,剑尖只堪堪挑开他前襟。
“你我夫妻久未相见,看来夫人也当真是心急得很呐。”陆靖琪嘴角扯起一抹笑意,抬手将前襟拢好。
“不必废话!”她剑势陡转,却见陆靖琪不慌不忙地将手中鸟笼顶部的金铃拨响,地面青砖轰然塌陷,铁笼从天而降,将她死死扣在方寸之间。
陆靖琪抚/摸着笼柱上倒立的角刺,眼底泛着癫狂:“这可是为夫特意为你打造的笼子,夫人可还喜欢?”
......
将军府书房烛火通明,白若璃正为沈知修研墨。
窗外突然传来石子叩击声,她指尖微颤,墨汁溅在宣纸上,晕开一抹。
“沈将军!”陆家的门房小厮浑身湿透扑跪在地,“清霜姑娘被我家公子...被陆靖琪抓回府了!”
沈知修笔锋未停,狼毫在军报上批下‘已阅’二字:“她本就是陆家妇,何谈抓回府中一说。况且,此事又与本将何干?”
“可...可我家公子不会放过清霜姑娘的!”小厮膝行两步拽住他袍角,“清霜姑娘是个好人,求将军念在血脉亲情......”
案角的砚台重重砸在小厮额角,墨汁混着鲜血糊了满脸。
“抱歉,是我失手!”白若璃惊呼着去扶,却被沈知修一把拉进怀中。
白若璃缩在沈知修怀中,看着还在不断求情的小厮,蹙起好看的眉宇,有些奇怪说道,“你既身为陆家下人,那为何在此向将军状告...”
“一个背主的下人,也配议论本将家事?将他拖出去!”
......
暴雨冲刷着顾府门前的石狮,小厮拖着条断腿爬过青砖,在朱漆大门上不断拍打:“求...求顾大人去救救清霜姑娘吧...”
门扉吱呀开启,却露出张异域面孔。
拓跋律咬着根草茎倚在门框上,翡翠色眸子在雨中泛着幽光。
......
陆家地牢里的血腥气一如往常一般熏得人作呕,沈清霜被铁链吊在刑架上,腕骨已被狼牙刺磨得血肉模糊。
陆靖琪握着烧红的烙铁逼近她脸颊:“你说,顾砚之如此护着你,是喜欢你这张脸,还是你手臂上那颗守宫砂?”
“呸,你怎配提起顾砚之,莫不是以为天下人都如你一般龌龊!”沈清霜朝他啐出口血沫,突然绽开一抹笑意,
“龌龊到去爬太后那老妇的床榻!”
烙铁擦着她耳际砸进墙壁,溅起的火星点燃陆靖琪袖摆。
他暴怒着掐住她脖颈:“你不会以为顾砚之会还会来救你吧?他此刻可正被太后拘在慈安殿中......”
“砰!”
地牢天窗轰然炸裂,拓跋律如猎豹般跃下横梁,弯刀劈开铁链的瞬间,沈清霜坠入他怀中。
少年身上带着大漠风沙的气息,舌/尖舔过脸上被溅的血迹,瞅了一眼怀中的沈清霜,怔愣半息后,忽然笑道:“冀朝的美人儿,果然不同凡响!”
陆靖琪眯起眼睛,足尖后退半步,身后数十死士立刻破门而入。
拓跋律将沈清霜甩上肩头,反手掷出枚烟雾弹:“小娘子抓紧了,小爷这就带你逃出去!”
刀光挥舞在空中,瞬间将人群劈开,一把弯刀在拓跋律手中翻飞如蝶。
沈清霜静静伏在他背上,眼睁睁看着少年为护她左肩挨了一刀后,竟还有空与她闲话:“看,我挨这一刀真是值了!这下非得让顾砚之把老底都掏出来送给小爷我!”
当第一缕天光照亮时,拓跋律孤身一人背着昏迷的沈清霜撞开顾府大门。
“人给你救回来了。”
少年将沈清霜轻轻放在榻上,目光怔怔,指尖往前,想将她染血的鬓角拂起,却在下一瞬被顾砚之的折扇挡开。
“小气,可别忘了你答应我的好酒。”拓跋律撅起嘴,有些不服气地站起身来。
顾砚之站在窗边,将被褥盖在沈清霜身上,“谢谢,我粮仓中的酒随你取用。”
“这次这么舍得?”拓跋律嬉笑着退向窗边,“你还是第一次对小爷我这么大方,对了——”
他忽然回眸,翡翠色的瞳孔望向床上昏迷的沈清霜,闪过一丝冷光,
“她身上的噬心蛊,好像快要控制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