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月隐入云层,御书房内的烛火被穿堂风吹得忽明忽暗。
萧承煜独坐在案前,指尖在密报上的“玉门关”三字上轻点,发丝垂落掩住眼底阴翳。
“陛下,沈将军到了。”徐公公躬身通传道。
沈知修踏入殿内时,一身微湿的发丝披在肩膀处散开,周身湿气还尚未散尽,显然是刚沐浴完,就被急召过来的。
身后顾砚之倚着门框轻笑:“沈将军这身打扮,倒像是刚从温柔乡里出来的。”
“你——”沈知修握紧拳头,却被萧承煜抬手止住。
“晏留,知修的性子你又不是不清楚,就别再打趣他了。”
萧承煜转眸看向沈知修,说道:“今夜这么晚,特召你入宫,是因为——”
年轻帝王将密报丢在案上,金线刺绣的龙纹在烛火下泛着冷光:“三日前,玉门关守军在黑水河畔截获漠北斥候,搜出的行军路线——”
他顿了顿,目光探究如利刃一般刮过沈知修面庞,“与你上月快马加鞭呈上的那份布防图分毫不差。”
沈知修瞳孔骤缩,之前那布防图是暗桩截取以后,他亲手封入密匣,再由亲兵快马加鞭送/入宫中,怎会落到漠北人手里?
可眼前这图上,连朱砂标注的要塞,都与他亲自修订的那份分毫不差!
“沈知修你该不会要辩解说,这是巧合吧?”顾砚之踱至案前,玉骨折扇点了点密报,
“三日前,漠北骑兵突袭黑水河粮道。”沈知修拿起案桌上的密报,目光停留在‘玉门关’三字上,
“他们不仅对粮仓位置了如指掌,连沈家军换防的时辰都掐得分毫不差。”
“顾砚之!”沈知修怒吼道,眸光死死盯着他,“我沈家满门忠烈,容不得你这般污蔑!”
烛火照耀下,让沈知修能清清楚楚地看清顾砚之满是讥诮的眉眼:“忠烈?沈将军,想当忠烈的话,这些脏水可不是你一句巧合就能解决的。”
萧承煜忽然轻叩案几,打断两人说话,有些奇怪的问道:“晏留,你今日是怎么了,好似对知修敌意很大?”
“陛下,他去边关三年了,沈知修不一定是三年前那个沈知修......虽然臣相信他做不出通敌叛国的事情,但明显他脑子已经被风沙腐蚀坏了。”顾砚之毫不留情地出言讽刺。
看着顾砚之隐有不屑的模样,萧承煜忽然轻笑,“晏留总是这样,嘴上说着毫不留情的话,但之前,知修返京途中遭遇伏击的事情一传回京都,你就直接派了玄甲卫前去接应,帮着清理了七八波杀手。”
他指尖挑起茶盏盖,吹开漂浮的茶梗,“连玄甲令都折进去了,怎么到头来两人倒像是有仇了似得呢?”
沈知修喉间发紧,难怪自野马谷逃生之后,再没碰见过杀手,原来是顾砚之的手笔。
“陛下这是要臣挟恩以报?”顾砚之抱起双臂,折扇在肘间轻敲,“若是臣早知道,沈将军如今变的这般蠢笨,护着他还不如护着块榆木疙瘩来得好。”
“咚咚咚——”
御书房门外响起敲门声,顾砚之直接迈开步子,前去将大门打开。
门外的玄甲卫肩头扛着个五花大绑的少年,跨步进御书房内。
少年锦衣华服,眉间一点朱砂痣红得刺目,此刻正用漠北语破口大骂。
顾砚之的扇柄抵住少年下颌:“陛下,这可是漠北王最宠爱的小儿子拓跋律。昨日前他混在商队里潜入冀朝,恰巧在客栈说了句‘玉门关的布防可比十年前容易破多了’...”
他指尖一挑,少年怀中跌出半幅的羊皮卷,展开一看,正是玉门关布防图的拓本!
少年锦衣玉带已经沾满泥污,嘴里仍不干净地咒骂着:“冀朝的狗贼就会使阴招!有本事在战场上见真章啊!”
顾砚之眸光一眯,“哦?你们在偷布防图的时候,怎么不讲光明磊落了?”
“才不是偷的!这...这图是父汗从蒙面人手里买的...”拓跋律像是突然察觉到眼前这人带来的危险气息,立刻示弱换了官话。
“什么蒙面人?”
翡翠般的眸子再不敢直视眼前这人,有些支支吾吾说:“就是蒙面人啊...那人带着个鬼面具,右手虎口还有道蜈蚣疤。”
沈知修如坠冰窟——
那山匪为首的大当家不正是带着鬼面面具,可他明明就是个山匪,怎么突然与漠北做上交易了?那他手中的布防图又是何处来的?!
萧承煜抚过羊皮卷边缘,突然轻笑,他摆摆手,“将小王子‘请’回客栈,他若少一根头发,估摸着漠北王的铁骑明日就该到玉门关外了。”
玄甲卫立刻应声,将叫嚣的拓跋律拖出殿外。
沈知修有些茫然不知所措,一直呆立在原地。
......
白若璃立在将军府廊下,看着府上管家在石阶上来回踱步,脸上布满担忧。
“李叔,你这是怎么了?”白若璃状作关切,上前询问:“若是家中有事,你只管去。没做完的活计你吩咐我一声便是。”
看着眼前这个满是关切的姑娘,李管家内心有些纠结,这位可是公子这么多年以来,唯一一个近身的女子啊,还破例带回了将军府。
在他这几日看来,这姑娘亦也是满心满眼都是公子...
李管家一咬牙,‘咚’地一声扑跪在地上,“姑娘!将军今夜被秘密召进宫中,怕是...怕是要出事了!”
白若璃一把握住李管家的手,目光坚定,“慌什么?将军忠肝义胆,自会有上天庇佑!”
思考片刻后,她转身走向马厩,“李叔,帮我备车,我要去顺天府一趟。”
卯时的鸣冤鼓震碎京都晨雾。
白若璃立在登闻鼓前,双手执锤,纤纤十指已全然被磨破,每一下都砸得鲜血淋漓:“民女白若璃,愿以性命为沈将军作保!北疆通敌案实属构陷,求青天大老爷明察!”
围观百姓越聚越多,茶楼二层轩窗半开,陆靖琪把玩着茶盖看着下面的动静,冷笑出声,
“好一招以退为进,当真不愧是太后娘娘养的狗,是个会咬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