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霜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骨头一样,瞬间瘫软在地,双手死死地抱住那截冰冷僵硬的断臂。
滚烫的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混合着心口翻涌而上的腥甜,汹涌而出!
“爹...爹啊——!!”
就在她崩溃的哭喊声中,包裹内一张折叠起来的纸条飘然落下,恰好落在她手边,
纸条被断臂残留的鲜血浸透了大半,边缘因血迹干涸变的有些黏腻。
沈清霜颤抖着展开那张纸条,上面只有两行用浓墨写就的字迹“
‘牢狱之中每日死人无数,不知沈相还能挨过几日功夫?’
‘辰时三刻,禾风亭中,为夫在此相候。’
短短几个字,已是在无声地在向沈清霜宣示着威逼。
只是片刻功夫,她紧握的拳头中,便有鲜血滴落在地。
去!她必须去。
......
禾风亭中,沈清霜独自一人站在其中,她裹着一件不起眼的素色斗篷,兜帽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苍白的脸。
身侧的石桌上静静摆着个素布包裹的匣子。
她只身赴会,没有告诉任何人,她不能也不愿再将任何人拖入这纷乱的纠葛之中。
“夫人,果真是一如既往,守时得很。”陆靖琪的声音仿佛鬼魅一般,从身后传来,惊得沈清霜猛地回头。
他身型颀长,身着暗色衣袍,面上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手中折扇半开,正轻晃着,整个人透着一股子闲适。
沈清霜攥紧手中的纸条,拇指内侧因过度用力泛白,
“陆靖琪,你到底想怎么样!”她声音清冷,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憎。
“夫人这话,问得可有些糊涂。”他唇角的笑意加深,眼里闪过一丝冷光,
“你我之间,夫人心里最清楚。”
他抬手,将折扇一收,扇尖直指石桌上的包裹,“这断臂,夫人总不至于不认得罢?”
沈清霜喉间一哽,晨风将包裹吹起一个角落。
她怎么可能会不认得,陆靖琪故意将父亲的左臂折断,左手的墨玉扳指,是沈家家主的标识。
“你...畜生!你竟下得去手!”她眼眸赤红,仿若要喷出火来,浑身上下透着股凛然怒意,胸口悲愤与痛苦交织。
陆靖琪却像是被逗乐了一般,忽然开始朗声大笑,眼中尽是幸灾乐祸,
“这才几日不见,夫人的脾气是越发大了。”
好半晌,他才敛住笑意,目光落在木匣上,眼底掠过一丝病态的满足。
他伸出手,如同抚/摸情人肌肤一般,在那木匣表面缓缓划过,最终停在匣盖边缘。
“咔哒。”
一声轻响,他掀开了匣盖。
沈万亭那截白骨森然的左臂,静静地躺在铺着黑色绒布的匣子里。墨玉扳指套在拇指上,隐隐泛着光泽。
陆靖琪俯下身,凑近了仔细端详,鼻尖几乎要触碰到断臂。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在品味某种绝世珍馐的香气,脸上露出一种极其陶醉的表情。
“啧啧啧...”他摇着头,发出遗憾的叹息,“岳丈大人戎马半生,这手臂,倒是枯瘦了些,想必在诏狱里,没少吃苦头吧?”
他直起身,目光重新投向脸色惨白的沈清霜,脸上的惋惜瞬间被狞笑取代。
他伸出食指,轻轻戳了下木匣里的断臂,看向沈清霜,笑道:
“夫人怎么抖的这般厉害?怎么...这就怕了?”
他猛地将盖子‘啪’地一声合上,“怕就对了!”
陆靖琪向前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带着巨大的压迫感,将沈清霜完全笼罩在阴影之下。
他微微俯身,凑到她耳边,灼热的气息喷在她耳廓上,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这次送来的,是手。夫人猜猜,下次会是什么?”
他刻意停顿,欣赏着沈清霜瞬间绷紧的身体,嘴角咧开一个弧度。
“是岳丈大人那双洞察世事的眼睛,亦或是他那条能言善辩的舌头?”
他的声音如同恶魔的低语,充满了恶意,“也可能会是,他那颗装满了所谓忠君爱国的心?”
陆靖琪突然神情一转,带着股不容抗拒的威压,“夫人该明白,身中噬心蛊,又有沈家的血海深仇,若是不做些什么,哪能在京都这不安的世道里活下来呢。”
他缓缓靠近,目光如炬,“夫人若是不想这断臂成为我岳丈的尸体一部分,便随我来。”
说罢,陆靖琪转身扬长而去,并未回头。
沈清霜僵立在原地,心中波涛汹涌,只觉自己被这算计几乎要逼入绝境,满腔愤懑却无处发泄。
片刻后,她咬牙切齿,紧随其后。
陆靖琪引着沈清霜穿过京城错综复杂的街巷,最终停在一座看似平常的宅院前。
宅院外表毫不起眼,门扉半朽。
陆靖琪轻车熟路地推开院门,径直跨入其中,沈清霜紧随其后,目中警惕未散。
庭院幽深,古木参天,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在地面洒下斑驳光影。
陆靖琪将沈清霜引入一间陈设简陋的书房,室内只有一张石桌和两把石凳,桌上摆着一套文房四宝,旁边还有一罐不知放了多久的冷茶。
陆靖琪落座后,示意沈清霜也坐下,语气中透着丝冷然,“夫人坐吧,咱们夫妻俩也合该好好谈谈了。”
沈清霜犹豫片刻,终于在对面坐下,眼神始终警惕地盯着陆靖琪,双手交叠在膝头,仿佛这样便能护住自己一般。
陆靖琪端起桌上冷茶,轻抿一口,苦涩之色稍纵即逝,随后将茶盏重重放在桌上,发出沉闷声响,
“夫人,今日请你来,只为一件事。”
他目光如剑,直指沈清霜眼眸深处,“沈家最近案情波动,想必夫人早已知悉。而你,身中噬心蛊,这世间,除了我陆某人,再无人能解。”
他说得笃定,满是自信。
沈清霜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淡淡应道:“那又如何?”
陆靖琪微微一笑,眼中精芒毕现,“夫人何必如此冷漠?我们夫妻,理当同舟共济。”
他起身,绕过石桌,踱至沈清霜身畔,沈清霜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却被陆靖琪一把抓住手腕。
“夫人莫怕。”
陆靖琪俯身,吐息喷在沈清霜耳畔,“你只需按我说的做,这岳丈的性命,我又何尝不是记挂心中呢。但倘若不配合...那我们可就要好好在岳丈大人身上选个位置才好了。”
“够了!!”
沈清霜终于从齿缝中挤出一声低吼,那声音破碎不堪,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绝望。
她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瞪着陆靖琪。
陆靖琪满意地笑了,他慢条斯理地从怀中掏出一卷早已备好的素白宣纸,摆在桌上。
“夫人,请吧。”
他笑容温煦,“为夫已经将笔墨备好,就写...罪妇沈清霜,勾结漠北外敌,构陷朝中忠良,意图颠覆大冀江山......嗯,这认罪书,夫人应该很熟悉了?至于细节,就靠夫人提笔润色了。”
沈清霜手心沁出冷汗,手腕似有千斤重。她缓缓提笔,笔锋轻颤,却始终难以落下。泪水也丝毫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大颗大颗地砸在宣纸上。
“罪...罪妇沈清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