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雍鸣的手指死死攥着那份来自慈安殿的密信。
“诏狱那人,恐非沈万亭本尊?是替身?”王雍鸣低声念着,瞬间老眼精/光四射,随即发出一阵压抑的的低笑,
“好一个顾砚之!好一招偷天换日啊!竟敢在众人眼皮子底下耍这种把戏!”
他将密信凑近烛火,看着火焰迅速吞噬掉纸张,只留下一缕青烟。
太后的懿旨紧随而至,十日后午门问斩,王雍鸣亲自监斩,确保处决万无一失。
随之而来的,还有太后的一道口谕,若有任何意外,无论那人是真是假,都要让他彻底闭嘴。
“给我死死盯住刑部押赴刑场的囚车,一旦发现有人试图劫法场,或者那沈万亭有开口吐露半个字的迹象,格杀勿论!不管他是谁!我要那囚车里的,还有所有胆敢靠近法场的可疑之人,全部变成尸体!”王雍鸣嘴角勾起一抹笑。
“是!”黑暗处,传来一道毫无波澜的男声。
王雍鸣踱步到窗前,推开一条缝隙,阴冷的目光投向外面。
沈清霜害死他儿子,仅仅杀掉一个替身可不够,他需要的是整个沈家颠覆,永世不得翻身!
“来人!”他再次开口,“通知京都府尹,即刻张贴皇榜!传檄京都及周边州县!给本官大张旗鼓地宣扬出去!十日后午时三刻,罪臣沈万亭于午门明正典刑!此獠通敌叛国,贪墨军饷,致使边关将士饿殍遍野!实乃国朝百年来第一大蠹虫!陛下圣明,太后慈谕,将其处以极刑,以儆效尤!昭告天下,以安民心!”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狂热:“也去告诉那些茶楼酒肆的说书人,让他们好好说说沈万亭如何中饱私囊,如何克扣将士的口粮和冬衣银,如何将那些将士的卖命钱塞进他沈家的口袋!编得越惨越好,要让京都的百姓乃至全天下的百姓都唾弃沈家!都恨不得生啖其肉!”
翌日清晨,京都的街头巷尾便被一张张皇榜覆盖。
“午门问斩?沈万亭那个狗贼终于要伏法了!”
“老天开眼啊!我家那口子当年就是在玉门关死的。呜呜...”
“呸!活该!贪了那么多军饷,害死那么多人,千刀万剐都不解恨!”
“听说了吗?沈家后院那菜地都是装的!钱全藏在别处了!这老贼,死有余辜!”
茶肆酒楼里,说书人唾沫横飞,将沈万亭描绘成吸食边军骨血的恶魔。
被轻易带动情绪的百姓,愤怒地聚集在皇榜前,咒骂声,哭嚎声,唾弃声交织一片。
将军府内,朱漆大门紧闭,隔绝了外面山呼海啸般的咒骂。
沈知修如同一尊石像,枯坐在地上,背靠在廊柱上。
窗外透进来的天光,落在他布满血丝的眼睛上,映不出一丝光亮。
父亲断臂处喷涌的滚烫鲜血,那骨肉撕裂声,还有父亲从昏厥中被痛醒时的凄厉惨嚎...这些画面组合在一起,日夜啃噬着他仅存的理智。
而如今,那张昭告父亲十日后斩首示众的皇榜,更是彻底将他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爹...”
一声低哑的呜咽声从他干裂的唇间溢出,带着深入骨髓的绝望。
“将军...”白若璃伸出手,试图去触碰他紧握的拳头。
“将军,您别难过,沈伯伯他吉人自有天相,或许...或许还有转圜呢...”
“转圜?”沈知修猛地抬起头,眼珠直勾勾地盯住白若璃,
“已经皇榜昭告午门斩首了!还会有转圜?哈哈...转圜?!”他突然爆发出一阵嘶哑的狂笑,笑声中充满了痛苦和自嘲,听得白若璃心头直发慌。
“将军!您别这样...”白若璃泪水如同断线的珠子滚落,她顺势扑过去,试图将脸贴在沈知修胸膛上,用身体传递她感同身受的哀伤。
沈知修猛地推开她,他挣扎着想要站起,身体却因虚弱和巨大的精神打击而晃了几晃。
“将军!您要去哪里?!”白若璃惊呼,伸手想扶,却被沈知修一把甩开。
“我要去见我爹!”沈知修双目赤红,如同疯魔一般。
他踉跄着冲向紧闭的府门,“最后一面!我要见我爹最后一面!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府门被他的身体撞得砰砰作响,而门外的侍卫显然得了严令,任凭里面如何撞击嘶吼,都纹丝不动。
“开门!让我出去!我要见我爹!开门啊——!”
沈知修用尽全身力气,额头狠狠撞在门板上,发出沉闷的钝响,鲜血瞬间从破皮处涌出。
白若璃站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看着那疯狂撞门的背影。拢在袖中的手,深深掐进了掌心。
......
狂风卷着豆大的雨点,狠狠打在疾驰的马队身上。
官道早已泥泞不堪,马蹄踏过,溅起浑浊的泥浆。
距离京都,仅剩两日路程了!
顾砚之伏在马背上,身体随着马匹的颠簸而摇晃。
他脸色苍白,嘴唇发紫,那双深潭般的眸子此刻也失去了往日的锐利,只剩下意志在强撑。
“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猛地袭来,顾砚之身体剧震,喉间涌上的腥甜被他死死咽了回去,嘴角却还是溢出了一缕刺目的鲜红,又瞬间被雨水冲刷成淡粉色。
“顾砚之!”紧跟在侧的沈清霜看得心惊肉跳,声音在风雨中带着一丝哭腔。
她拼命控着缰绳靠近,试图伸手去扶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停下!我们必须停下歇息!你的伤...”
“不...不能停!”顾砚之抬起头,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不断滴落,他咬着牙,“时间要来不及了...”
就在下一瞬,
顾砚之的身体突然一僵,像所有的力气在刹那间被彻底抽空。
他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闷哼。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毫无征兆地从疾驰的马背上栽了下去!
“砰!”
顾砚之沉重的身体猛地砸进泥水坑中,溅起大片浑浊的水花。
“顾砚之——!!!”
沈清霜立刻勒住狂奔的坐骑,甚至来不及等马站稳,整个人便从马背上翻滚下来,连滚带爬地扑向泥水中那个一动不动的身影。
雨水混着泥浆溅了她满头满脸,她扑到顾砚之身边,颤抖的手指死死扣住他的手腕。
还好...还有脉搏!
“顾砚之!你醒醒!你别吓我!醒醒啊!”
她将他沉重的上半身用力抱起,紧紧搂在怀里,用自己的身体为他遮挡着暴雨。
还没等众人都停下马,
“咻——!”
一道尖锐的破空声,从官道左侧一片的树林中疾射而出!
那支弩箭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直冲队伍最前方的狼骑而去!
“敌袭!!”狼骑小队长目眦欲裂,厉声咆哮。
然而,警告声被淹没在风雨中,已然迟了!
“噗嗤!”
箭矢精准无比地贯穿一名斥候的咽喉!
强大的冲击力将他整个人带得向后飞起,重重摔落在泥泞之中,鲜血瞬间染红了大片泥水,又被暴雨迅速稀释。
几乎就在斥候落地的同时!
“轰隆隆!”
数十匹马如同潮水般汹涌而出,瞬间堵死了狭窄的官道!
马上的杀手皆身着黑衣,蒙着面巾,
“杀!一个不留!”
为首的黑衣人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杀意,猛地挥刀前指!
“保护顾首辅!保护沈姑娘!结阵!”狼骑小队长吼道。
幸存的十一名狼骑反应极快,他们毫不犹豫地拔出腰间的弯刀,以顾砚之,沈清霜和赵老为中心,迅速收缩,结成一个紧密的圆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