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七的身影在刑部大牢幽深曲折的甬道内疾掠而过,
太后主动请缨亲临刑场监刑,过于急切的姿态,本身就是可疑。
那老妖妇,究竟在打着什么算盘!
影七悄无声息地靠近关押周显的那间牢房。
昏暗的油灯光晕下,勉强能看出牢房角落里有一个蜷缩的身影。
那人穿着赭色死囚号衣,披头散发,背对牢门,一动不动地歪靠在石壁上,仿佛一尊凝固的石像。
“开门!提审重犯周显!”影七的声音陡然响起。
守在牢门外的两名狱卒猛地一哆嗦。
其中一个刀疤脸狱卒下意识地侧身挡住门锁,脸上挤出僵硬又惶恐的笑:“大...大人,这死囚刚用过刑,怕是只剩一口气吊着了...提审?这...这不合规矩吧?总得等上头...”
“规矩?”影七眼中寒光一闪,腰间佩刀“呛啷”一声出鞘,刀锋在昏黄光线下反射出慑人的光芒。
“顾首辅亲令!开——门!”
刀光映在脸上,疤脸狱卒瞬间面无人色,冷汗顺着额角滑落。
旁边另一个瘦高个狱卒早已吓得腿软,抖着手慌忙掏出钥匙串,叮当作响地摸索着锁孔。
“哐当!”
影七一步踏入牢房内,一步步走向角落那个蜷缩的身影。
越靠近,那股异常的死寂感便越发清晰。没有呼吸的起伏,也没有活人的生气。
影七猛地伸手,一把抓住那囚犯的肩膀,用力将其扳转过来!
一张因窒息而扭曲肿/胀的脸孔赫然暴露在眼前,肤色青紫,眼球暴凸!
然而,这张脸虽与周显有六七分相似,但颧骨更高,下颌更尖削,细看之下绝非周显本人!
他脖颈上那道深紫色的勒痕,皮肉深深凹陷下去,边缘带着挣扎摩擦的血痕,显然是被人从背后用绳索活生生勒死的。
一股寒气从影七脚底板直冲头顶。
替身!一个刚死不久的替身!
“人呢?!”影七霍然转身,杀气瞬间锁定了门口两个狱卒,“周显,他在哪?!”
疤脸狱卒双腿一软,“噗通”瘫倒在地,另一个瘦高个狱卒也抖得牙齿咯咯作响,语无伦次:“不...不知道...小的真不知道...这几日是王头儿当值...他说...他说上头要提走重犯验明正身...小的们...小的们哪敢问啊...”
影七眼神一厉,刀锋瞬间贴上狱卒的颈侧,一滴血珠沿着刀锋缓缓沁出。
“验明正身?提往何处?说!一字不实,凌迟处死!”
恐惧彻底摧毁了瘦高个狱卒的抵抗,他崩溃地尖叫起来:“城南...是城南!王头儿...不,是王贵!小的听他喝醉了之后提过一嘴...好像在...在城南苇子沟那片...有个废弃的染坊...他...他有个相好的寡/妇住那附近...别的真不知道了大人!饶命啊!”
“苇子沟...染坊...”影七不再看这两个废物,收刀回鞘,对着牢房外/阴影处一招手。
两名影卫瞬间闪现。
“控制所有当值狱卒,尤其是那个叫王贵的,撬开他们的嘴!严查出入记录!派人即刻回宫,回禀大人!”
“遵命!”两名影卫如离弦之箭,分头消失在甬道中。
......
御书房内,顾砚之垂手立于堂下,影卫无声无息地靠近,将一个蜡丸塞入顾砚之掌心。
他借着袍袖的遮掩,指尖微一用力,蜡丸在手中碎裂。
‘替身毙命于牢,颈痕深陷,真身疑遁城南苇子沟。’
杀机在顾砚之眼底一闪而逝,快得无人察觉。
他抬眼,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御座旁端坐的太后。
她正微微扬起下颌,凤目半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着凤椅的扶手,那姿态,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陛下,”顾砚之的声音平稳,听不出丝毫异样,“周显罪证确凿,伏法在即。但他的党羽遍布,恐有余孽趁乱生事。臣请旨,即刻调动禁卫,协同五城兵马司,加强西市刑场及京都各处要道警戒,以防不测。”
萧承煜深深看了顾砚之一眼,“准顾卿所奏!着殿前司都指挥使亲率禁卫,拱卫刑场,肃清宵小!五城兵马司全城戒严,凡有异动者,立斩不饶!”
“臣遵旨!”殿前司都指挥使和五城兵马司指挥使齐声领命,大步出殿调兵。
太后微微睁开眼,瞥了顾砚之一眼,唇角似乎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嘲讽弧度。
......
西市刑场。
正中央,矗立着一根血迹斑斑的行刑柱,数名赤着上身的刽子手站立一旁,正默默地用浸湿的油石反复打磨着手中的刀具。
沙...沙...沙...
磨刀声的声音在刑场上空回荡,听得人头皮发麻。
刑场周围,黑压压的人头攒动。
百姓们被禁卫军强硬的刀枪隔离在数十步外,议论纷纷:
“凌迟啊...和王雍鸣那老贼一样,活剐三千六百刀...真是作孽啊...”
“呸!周显这狗官,剐得好!害死柳夫子,死有余辜!”
“太后娘娘亲自监刑...当真是天威浩荡啊...”
“快看!押出来了!”
人群一阵骚动,只见一队盔甲鲜明的禁卫军,拖着一个披头散发的犯人,一步步走上高台。
犯人一直低着头,散乱的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似乎已被酷刑折磨得不成人形。
他被粗暴地拖到行刑柱前,双臂被高高拉起,死死捆在柱子上。
监刑高台之上,太后凤目微垂,俯视着下方如同蝼蚁般的囚犯和人群,侍立的太监屏息凝神,连大气都不敢喘。
“启禀太后娘娘,”太监终于觑着时辰,躬身上前,“午时三刻已到!”
太后的眼皮终于缓缓抬起,她抬起右手,戴着赤金镶宝护甲的食指,对着下方行刑柱的方向,凌空一点。
“时辰已到。”
“行——刑——!”
......
“驾!”
几乎在太后吐出那“行刑”二字的同时,城南方向,数匹快马朝着苇子沟废弃染坊的方向狂奔。
一马当先的那人,正是顾砚之!
必须在真周显被太后的人转移之前,将他截住!
马蹄踏过坑洼的泥路,不断溅起泥点。
顾砚之一夹马腹,速度更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