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的哀泣声透过殿门,在慈安宫内响起。
却还是没有得到半点回应,就在赵明玥几乎都要绝望的时候。
“吱呀——”
紧闭的殿门,终于缓缓打开了一条缝隙。
一股浓烈的情/欲未褪,令人面红耳赤的腥膻味道扑面而来。
这气味钻入鼻腔,熏得赵明玥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眼前阵阵发黑,几乎当场呕出来。
她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扶着门框才勉强站稳。
殿内光线昏暗,只点着几盏朦胧的宫灯。
厚重床帷低垂,隔绝了大部分视线,就在这昏暗的光影交错处,一道深紫色的袍角突然从内殿深处闪出,瞬间隐没进侧旁一扇暖阁的门后。
“咔哒”一声轻响,快得如同幻觉。
那袍角的纹样...她似乎在哪里见过?念头刚起,就被太后的声音唤回了心神。
“何事...如此喧哗?”一个慵懒沙哑的声音从床帷后传来。
赵明玥猛地回神,连滚带爬地扑入殿中,凤冠珠翠叮当作响,狼狈不堪。
她仰起涕泪横流的脸,精心描画的妆容早已糊作一团,哪里还有半分中宫皇后的威仪。
“姑母!姑母救我!”她声音嘶哑,带着哭腔。
“陛下为了沈清霜那贱婢,当众斥责侄女无能!说侄女执掌宫闱不力,还说若侄女自是难当此任,他就另择她人!”
“陛下这是想要废了侄女啊!姑母!沈清霜那个下贱的弃妇,她就是要踩着侄女的尸骨爬上凤位!陛下他......他早就存了这个心!他是在为那贱人铺路啊!”
床帷后久久没有回应。
殿内死一般的寂静几乎让赵明玥窒息,就在她快要承受不住这可怕的沉默时,一只手缓缓拨开了床帷。
太后斜倚在凤榻上,身上只松松披着一件软缎寝衣,乌发如瀑般垂落肩头,脸颊上还残留着一抹未退尽的潮/红。
她半阖着眼,眼波流转间,带着一种餍足后的慵懒。目光落在跪伏在地的侄女身上,没有丝毫怜惜,只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厌烦。
“沈清霜?”
“就是那个刚和离,被皇帝塞进尚宫局的沈家女?”
“就是她!姑母!”赵明玥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切地仰望着凤榻上的身影。
“她一来就害得林美人被陛下掌掴禁足!今日更是设下毒计,让侄女在陛下面前颜面尽失!
她...她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还掌握了林美人与侍卫私通的证据,当着阖宫人的面抖落出来!陛下震怒,杖毙了林美人,却把所有的怒火都撒在侄女头上!
姑母,她手段阴毒,步步紧逼,分明就是冲着侄女这后位来的啊!”
“呵...”一声不屑的冷笑从太后喉间溢出。
“一个刚被男人休出门的下堂妇,靠着父兄脱罪才勉强苟活的内廷女官...”
她微微坐直了些,寝衣的领口滑开些许,露出一段雪白丰/腴的脖颈,上面几点暧昧的红痕在昏暗的光线下若隐若现。
赵明玥的目光触到那痕迹,心头猛地一跳,慌忙垂下眼,不敢再看。
“赵明玥,哀家问你,你头顶这凤冠,是谁给你的?”
赵明玥浑身一颤,伏得更低:“是...是姑母恩典,是陛下...”
“陛下?”太后打断她,“若非哀家当年力排众议,力主先帝立你为太子妃,你以为凭你父亲那点本事,凭你自己这点斤两,你能坐得稳这中宫之位?能熬到今日戴上这凤冠?”
她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区区一个尚宫局的女官,就把你逼得如此狼狈,撞门哭嚎,仪态尽失,跑到哀家这里来哭丧?”
“哀家能扶你上这后位,也能让你摔下来!自己立不住,被个弃妇拿捏住了痛脚,还有脸来哀家面前哭诉?废物!”
最后两个字,如同两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赵明玥脸上。她羞愧得无地自容,只能拼命磕头:“侄女知错!侄女无能!求姑母指点!求姑母救侄女!侄女再也不敢了!”
太后冷眼看着,直到赵明玥磕的额头渗出血丝,才缓缓抬手,示意她停下。
“起来吧。”
“哭哭啼啼,成何体统?不过一个沈清霜,也值得你这般失魂落魄?”
赵明玥如蒙大赦,颤抖着站起身,却依旧垂着头,不敢直视姑母。
“她不是有本事么?不是能查私通,能得皇帝另眼相看么?”
太后端起旁边小几上一盏温热的参茶,慢条斯理地呷了一口,目光落在赵明玥身上,
“你的生辰快到了吧?”
赵明玥一愣,茫然地点头:“是...就在下月初九。”
“好。”太后微微颔首,
“那此番皇后生辰庆典,阖宫上下,一应筹备调度诸般事宜,皆交由尚宫局沈清霜...全权主管吧。”
赵明玥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惊愕和不解:“姑母?这...这等大事,往年都是林嬷嬷...”
“蠢妇!”太后一个眼风扫过去,赵明玥立刻噤声。
“林嬷嬷?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老货?若非她办事不利,你今日何至于此?
捧得越高,摔得才越狠,明白吗?”
“把她架到这风口浪尖上,让她去碰那些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宫务,去得罪那些老蛀虫。更要紧的是...”
“...让她去碰一碰贡品。”
“尤其是,江南织造局今岁新贡的那批金丝云锦。”
金丝云锦!那可是寸锦寸金,稍有差池便是大不敬的死罪!
姑母这是,要把沈清霜往死路上推!
太后靠回软枕,恢复了那慵懒的姿态,“看看她沈清霜的骨头,到底有多硬!能不能扛得住这千斤重担。
去吧,懿旨发得漂亮些,务必要让她推脱不得。”
一股寒意从赵明玥脚底板直窜上天灵盖。
她看着姑母那张美艳却毫无温度的脸,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自己这位姑母,才是这深宫中最可怕的存在。
她不敢再多问一个字,“侄女...明白。”
......
皇后的懿旨,在午后传进了尚宫局。
“...皇后娘娘千秋华诞在即,感念尚宫局沈清霜精明强干,处事明允,特委以重任。
着即日起,一应庆典筹备事宜,皆由沈尚宫全权主理。
望尔殚精竭虑,不负圣恩,勿使庆典有失。钦此。”
林嬷嬷跪在人群最前头,头垂得极低,几乎要埋进地里。
宣旨太监话音落下的瞬间,她的脸颊控制不住地抽搐了几下,老眼里露出怨毒光芒,死死钉在沈清霜的鞋尖上。
凭什么!她在这尚宫局经营了大半辈子,好不容易熬到掌事嬷嬷的位置,各种各位主子的生辰大典历来都是她捞取油水的绝好时机!
如今竟被这个才入宫几天的下堂妇,生生夺了去!这简直是当众扒了她的脸皮!
其余的女史、宫女们更是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
沈清霜:“臣沈清霜,领旨谢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