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家庄里,虽然这夏日的日头还没完全沉下山去,可是整个村子里却陷入了一片死寂。
这灾荒年月,大家都用尽了本事苟延残喘,每天都躺在床上,恨不得自己能进行光合作用,谁还会出门消耗体力啊!
何木生会。
“大姐,我去挑水了!你可锁好门啊!”
枣木扁担搭在肩上,何木生一边小声冲着院里说着,一边甩开步子,走的又快又急。
肩头的两个水梢前后晃荡着,何木生一点也不敢放慢脚步。
张永春给他的四十个月饼,他每天和妻子还有小儿子根宝三个人都拿出一个来掰碎了,放在瓦罐里用嫩草叶子熬成糊糊喝下去。
而这高糖高热量的结晶也是支撑他出来干活的关键。
走着走着,他的喉头突然动了动。
舌头尖从牙缝里刮出了一粒芝麻,嚼了嚼咽了下去,只觉得满口都是香的。
哎呀,真香啊。
到底是那般遮奢的贵人,随手送出来的饼子,都是这般好吃,像是这等加了芝麻的细饼,哪怕是丰年,他们都舍不得吃呢。
何木生一边走,一边盘算着。
就靠着这几十个饼,是够他们一家三口支撑到月底的。
而等到了月底,他种在屋里的萝卜就该发芽了。
到时候吃萝卜缨子,也能熬一阵日子。
等到了萝卜彻底成熟的时候,他们就算活下来了。
今年其实雨水很好,如果不是蝗虫,其实应该是个丰收年。
“根宝今日喝了两碗糊糊。”
挑着水梢,何木生默念着,嘴角不由自主地往上翘。
妻子朱白绢今早爷竟能坐起来缝补衣裳,针脚虽歪歪扭扭,却比半月前手抖得连穿都穿不上线时强了百倍。
来到村外河边,打了两桶水,何木生转身就想走,
走着走着,他来到了村口,那颗被剥了皮的老槐树影子在地上拖得老长,像条僵死的蛇。
他刚想绕路进村,却觉得自己猛地被扯了一下。
“谁!”
何木生顿时眼睛一红,转过头去,伸手就要抡起扁担拼命。
这年头能活到最后的,都是狠人。
但是一转头,他却看到了一个怯生生的影子。
村里的马小寡灰头土脸的穿着一身的布褂,拉着他的手,把他拽到了一遍。
“他叔……”
马三萍仰头望着他,眼窝深陷如枯井,两颊却泛着不正常的红。
她身上的粗布衫不知多久没洗,领口油亮的甚至发出了绸缎一样的油光!
拉着何木生的袖子,马三萍小声道:
“他叔别怕,我是一个人跟来的,你别担心。”
何木生心里一紧,下意识攥紧扁担。
看着这个曾经村里是个老爷们只要聚堆扯淡的时候,就肯定会议论几句的漂亮小寡儿就站在自己面前。
那只小手如今紧紧地拉着自己的袖子,何木生却一点都没有什么成就感,只有恐惧。
“三萍妹子有话直说。”
他往旁边挪了半步,木桶里的水晃出几滴,砸在马三萍脚背上。
马三萍看着眼前一脸警惕的何木生,咬了咬牙。
她突然往前一蹿,枯瘦的手指死死抓住他的袖口。
她已经好多天没有吃过正经食了。
灾荒第一年,她还大可靠着卖卖色相,骗些碎肉剩骨吃。
而到了第二年,就算她陪人过夜,也就能换来个粗面饽饽了。
等到了今年,就算她有心跟别人睡一夜,那些村汉们能动的要么出去另寻出路,要么干脆就在家里挺尸,连动一下指头都嫌累,哪有那操持人伦的心思呦!
她家里的米缸已经空了半年了,这几天,连枕头里的荞麦皮都被她吃没了。
眼看自己的小女儿越来越干巴,她也几乎崩溃。
而就在前两天,她发现了出门挑水的何木生,顿时心里又燃起了生的希望。
这年头,还能有力气出门挑水,那一定是家里有余粮的人!
而她又想到了之前看到过何木生带着两个小丫头去外面卖自身的事,顿时心里一荡。
这何木生肯定是换到粮食了!
“他叔,你家肯定还有余粮吧!”
何木生赶紧摆手。
“妹子说笑了,” 他咽了口唾沫,“这年头谁家有粮食,早被啃得连锅都不剩了。”
马三萍也不反驳,只是拉着他的手。
“他叔,你不用担心,这事就我知道。”
“你想怎样?” 何木生垂下眼皮,盯着马三萍胸前晃荡的破布条。
那布料褪成灰白色,补丁摞着补丁,却遮不住嶙峋的胸骨。
女人忽然笑了,笑声像破风箱。
“他叔,俺也不多要,你给我顿饱饭。”
说着,她伸手扯开衣襟,露出半边青紫色的家伙,皮肤松弛得像晒干的丝瓜瓤。
看得出来,如果这娘们吃得饱,那本钱也只比唐清婉逊色几分了。
“再说,俺不白要你的,你媳妇病恹恹的,哪有我利索?
只要你肯给粮,咱俩就天为被,地为床,成全了好事不好么!”
说着,马三萍就伸出手去,要拉何木生的裤腰带。
顿时,何木生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好家伙,他今天可就吃了一碗糊糊啊,这等体力活,他哪来的力气啊!
而且,这时候能吃进嘴的粮食才是真理!
看着马三萍眼睛里露出的疯狂,何木生咽了口唾沫。
他知道,这娘们现在已经快疯了,如果他作死了不给,肯定会惹出是来。
若是她破罐子破摔,大喊起来,那可就真完了。
“他婶,你莫喊,俺这就给你吃..”
何木生赶紧扯开她的手,伸手一边佯装解开裤腰带,一边悄悄的往一旁的枣木扁担上摸去。
这东西,他当年用来曾经打死过一条闯进自家的疯狗。
他相信,自己这身强力壮的,只要轮起来,照着眼前这疯女人脑袋来一下,她就会躺在地上。
而不出三更,她就会被别人拖走。
就在何木生眼看着要摸到了扁担的时候,突然,震耳欲聋的铜锣声响起。
“嗵嗵嗵!”
两个各怀鬼胎的男女赶紧各自散开,何木生看去,却看到了一只好气派的队伍!
为首的一员女将威风凛凛的骑着一匹高头大马,身后跟着十几个衣着整齐的小厮,又有一辆大篷车,被两匹马拉着前来。
而车上的人..
何木生惊恐地擦了擦自己的眼睛。
“这不是大丫,二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