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上,夜风带着露水的凉意和青草的腥气。一轮冷月悬在天空,洒下清辉。
唐清婉勒住马缰,锐利的目光扫过一片地势相对平坦、长满低矮蒿草的区域。
她抬手一指,声音清脆而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就是这里!
所有人听令:
以五步为间隔散开!
这片地上的杂草,割的越多越好!
连带着地下的土,掘起一尺深!
装满你们带来的麻袋!装满一袋,立刻搬到牛车上!
动作要快!不许喧哗!
何白牛,带十个人监工,剩下的一齐干活!”
命令简洁清晰,带着军令般的效率。
役夫们虽然满腹狐疑,不知道贵人要这些野草烂泥做什么,但是既然是活计,他们也只能招办。
在盐铺小厮和护商队的带领下,这群人立刻按照唐清婉的指令散开。
盐铺小厮们和护卫队身上带着刀负责割草,而这些役夫们则是抡着铁锹开始刨土。
一瞬间,尘土和草屑飞扬。
这边刚刚割完草的地方,立刻有人铁锹锄头,狠狠地刨向地面!
这些役夫们之前都是种地的农夫,何家庄的百姓更不必说,刨坑挖土,翻泥填沙之类的活都是老本行。
随着干燥坚硬的草原土壤被翻开,发出沉闷的声响。
王坤憋着一股劲,双手抡着镐头,但他脑子里全是那碗浓白的羊汤和喷香的烤饼,动作反而比白天更加卖力。
楚川更是发了狠,仿佛把这些日子来积攒的嫉妒和不甘都发泄在脚下的土地上,每一锹都挖得极深,泥土溅到他脸上也毫不在意,只想着快点装满麻袋。
韩老七也默默地挥动着锄头,老迈的身体爆发出不符合年龄的力气,每一次下锄都像是刨在吴顺哥的脸上一样。
“快!装满!”
何白牛敦实的身影在一边人群中穿梭,低声呵斥着动作稍慢的人。
十名护商队员们则分散在四周,警惕地注视着黑暗的草原深处,手里灯笼的的光芒在他们冰冷的野猪矛上跳跃着。
三十多个人一起干活,速度自然不慢。
几乎是眨眼的功夫,好几袋子装满泥土和草根的麻袋被迅速搬到牛车上,由壮汉负责码放整齐。
唐清婉端坐马上,如同一位巡视战场的将军,月光勾勒出她纤细却挺拔的身影,复合弓斜挎在身侧,冰冷的金属滑轮反射着幽光。
她的目光扫视着整个作业现场,确保着无声的高效运转。
虽然不知道这贼汉子要这些泥土草根做什么,但是她知道,张永春从来不干没有把握的事情。
在这草原的夜色中,只有铁器掘土声、草根截断声、沉重的喘息声和麻袋落地的闷响交织在一起。
与他们这些累死累活的人比起来,帐子里的吴顺哥简直像是到了天堂一样。
“来来来,吴头儿,俺们公子有话,说这饺子啊,就得煮五个吃五个,总吃热乎的。”
将锅里的饺子捞到吴顺哥碗里,何木生一边说,一边又往锅里填进一把饺子。
“您先趁热吃!”
“哎哎哎,好说。”
吴顺哥赶紧放下碗,拿起筷子,夹起一个饺子,试探性的咬破一个小口。
瞬间滚烫的鲜汤险些烫伤他的舌头!
“好鲜美的馅儿啊!”
吴顺哥一边吸溜着洒进碗里的鲜汤,一边赞叹。
饺子这东西,在前汉时期就已经有了雏形了,历经五代到了大周,已经是十分成型的食物。
但是像是这般鲜美的馅料他还是第一回吃到。
等饺子凉了凉,他又将饺子一口咬去一半,看着里面滚圆的一个肉丸,和碗底下油汪汪的肉汤,心里感叹。
要不怎么说人家能和广陵郡王府都搭上关系呢,这般好的吃食,也只有贵人之家才能享受得到吧!
人家包这饺子竟然全是肉馅儿,圆滚滚的,能不好吃么!
将碗里纯纯大豆拉丝蛋白和羊油淋巴肉和的速冻饺子馅放进碗里,吴顺哥又扎起一个饺子来,送进嘴里。
“来,吴头儿,您别光顾着吃,再喝两口。”
何木生看着吴顺哥吃的满口流油,笑了笑,将酒壶送过去,又给他点上一杯张永春半个小时前新鲜出炉兑出来的甜米酒。
“好好好。”
吴顺哥吃喝的格外开心。
帐外的张永春听得也格外开心。
“看好了门,若是屋里的吴头而还要酒食,你便去大帐寻书萱,她自会拨付给你。”
张永春对着门口的李拐儿吩咐了一句,转身带着三斤半来到了一旁的小帐子。
“你在门口看着,谁来都别让进。”
钻进帐子前,张永春转过头,对着三斤半吩咐了一句。
三斤半这个ai脑子在看门这方面实在是太好了。
在三斤半眼里,别管是谁,他的主家只有张永春一个。
因此,他也只听张永春一个人的。
钻进帐里,张永春拉过一旁的火盆,点燃炭火。
没一会,老娘那张脸出现在自己面前。
“今天咋这么快呢?”
看着神速一般出现的亲妈,张永春有些好奇。
以往自己就算点上了火,老娘也得等一阵才能出现在自己面前。
他俩约定好了是整点交流,而现在还没到整点呢!
“这不是为了方便跟你联系嘛,我修了个壁炉。”
画面那边,海青兰一边说,一边往火堆里续着东西。
那边正从火堆里往外拽化工袋子的张永春愣住了。
“壁炉?那玩意修好了这么快吗?”
他说怎么看着老娘的视角都有些不对了。
海青兰把满满一筐用浸水布包裹着的白洋淀二踢脚放在火堆里,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
“只要多给钱,啥玩意不快。
我给了一万块钱,一天之内连烘干都做完了。”
张永春这个羡慕,还是生活在现代好啊,这破古代,真是一点意思都没有。
娘俩一边唠家常,一边传送物资。
没一会,小帐子里就摆满了密密麻麻的东西。
擦了把汗,海青兰看着一样累的一脸汗的张永春,有些心疼。
“儿子,要是不行,等这茬生意做完了,咱们回去就别折腾了。
你给妈的钱,妈一辈子都花不了,不用这么折腾了。”
她没有让儿子称霸天下的想法,她只想看着自己孩子开开心心的活着,好好娶几个媳妇,生十个八个孩子,绵延子孙也就得了。
那一块金铤子买了好二百多万,她一个老太太能花多少。
更别说那才卖了一块,还剩下十五块呢。
这钱要是换成现代的购买力,养活多少儿子都够了。
张永春听见老娘关心的话,擦了把汗笑了笑。
若是刚来这里那几天,他还真会听老娘的话,找个地方直接隐居起来。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而且隐居这种事,随时都可以,有老娘那边的现代科技帮助,他大可以找一个与世隔绝的小岛当土皇帝。
那是最后的退路。
现在,他想搏一把。
“妈,你身体咋样。”
面对老娘关切的眼神,张永春没有选择直接拒绝,而是转移了话题。
“我身体好着呢。”
海青兰目光一软,听到儿子转移话题的意思,她就知道这孩子自己有想法了。
“倒是你,你可得保重啊,那地方缺医少药的。
吃喝可老得注意。”
张永春点了点头,又和老娘说了一阵话,在老娘亲眼看着自己吃完了她送过来的一碗番茄鸡蛋面,带俩猪蹄子后,才在老娘依依不舍的目光中熄灭了火盆。
揉着肚子打了两个饱嗝,张永春一边寻思自己这样早晚得高血压一边钻出帐子来。
三斤半正抱着朴刀跟个雕像一样的在那戳着呢,见到张永春出来,赶紧低下头。
“主家。”
张永春看着这个脑子一根弦就剩下个忠字的憨汉,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估摸着商队就要回来了,你与我前去迎迎。”
三斤半依旧是那个ai回答。
“是,主家。”
将身上的厂公披风紧了紧,张永春带着三斤半向一旁的榷场后门走去。
这驼峰地确实是离后门近的很,出门方便的紧。
而上面的岗卫看见张永春来了,吩咐一旁的值兵看紧点,自己则是转身下了岗篷。
“多谢张公子送来的角儿。
我待兄弟们先深感张公子厚谊了。”
看着岗卫嘴边油光锃亮的,张永春拱了拱手。
“些许薄物罢了,这角儿可还合口吗?”
岗卫一边拍着胸脯一边赞叹。
“甚是甘美,格外好吃。
到底是公子府上的庖厨,我等也是沾了公子的光了。”
说着,岗卫又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偷偷来到张永春身边,小声道:
“张公子,我等也是刚刚得到的信儿,说是后日又要来一批偌大车队,让我等大开榷场门以招待,就算比公子的车驾也不遑多让。
若是公子有意,可留意一二。”
张永春呵呵一笑。
“有劳,有劳。”
你看,这速冻饺子没白送吧!
三块钱换出来个情报!
“驾,驾!”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和呼唤畜生的动静。
张永春顿时神色一凛。
来了!
岗卫也侧目看去,眼见三四辆牛车叮叮当当的摇晃着车铃,被几个衣着光鲜的小厮压着车,从后门驶入。
那牛车车辙下深深压住的车印,都说明了这车上的东西不轻!
那牛车到了前面清远商号所在场地,便有壮汉将上面的货物纷纷卸下堆在一旁,然后牛车自前门驶出,向远而去。
而自此之后,这牛车就像是开了闸的洪水一般。
每过不到半个时辰,便有三四辆牛车结伴而来。
每辆车上都是堆得扎扎实实的,车辙足有寸深,似流水一般,彻夜不停!
岗卫的嘴都合不上了。
这一个时辰内,过来的足有六七十辆牛车了吧!
这得是多大的财货啊!
就在外面不远处,唐清婉正忙着伸手指挥牛车上的小厮们换衣服,改装扮。
“来,你们四个下来,换你们四个赶车!
快,动作快,小七,你把帽子给白二戴上,杜鹃,你拿上小七的刀!
快点!该你们几个了!”
看着浩浩荡荡的车驾,和忙忙碌碌的伙计,张永春摇着扇子。
昔年董卓进京,为了虚张声势,便令大军东入西出,再转一圈回来,掰开军势,浩浩荡荡,三日不绝。
而今这般事由,也该我张永春做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