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边说,一边麻利地掀开一个桶盖,顿时一股带着乌梅酸甜和淡淡薄荷清凉的香气飘散开来。
何白豆拿起桶里挂着的长柄木勺,舀起满满一勺深红透亮、还浮着冰碴的酸梅汤,热情地招呼:
“来来来,军爷们先尝尝!”
这突如其来的“福利”让几个戍卫兵丁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了大半。
那诱人的酸梅汤香气在初秋燥热的午后简直是无法抗拒的誘惑。
领头队正咽了口唾沫,警惕的目光在何白豆、何铁柱和那群山民之间扫了几个来回,枪尖微微下垂,迟疑地问道:
“可是清源商号的兄弟?那这些人…?”
何白豆立刻顺着话头,用勺子指了指何铁柱身后的山民,语气自然得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嗨!军爷您甭紧张!
这都是俺们清源商号张掌柜新收拢的雇工!
从北边野狐岭那边招来的,都是些苦哈哈的穷兄弟,有力气,肯干活!
这不,刚下山,正要领进铺子里安顿呢!”
“清源商号?张掌柜的人?”
那队正一听这名字,脸上的凶戾之色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谄媚的放松。
又看了看何铁柱身上那特殊的制服和何白豆身上的制服,更是笑了起来。
他“哐当”一声把长枪戳在地上,对着手下挥挥手:
“收起来收起来!原来是张掌柜的人!误会!都是误会!”
他一边说着,一边快步走到何白牛的汤桶边,接过一碗酸梅汤,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口,满足地哈了口气。
“啧!还是你们商号讲究!这汤地道!”
其他兵丁也纷纷收起兵器,围拢过来,争抢着舀汤喝,嘴里还七嘴八舌地附和:
“就是就是!张掌柜仁义,招人干活还给安顿,好事儿啊!”
“早说是清源商号的不就完了嘛!吓俺们一跳!”
“进去吧进去吧!别堵着门了!”
戍卫城门其实是个挺痛苦的活,虽然说能吃拿卡要一些,但是相比那些连点卯都可以代劳的宿吏老爷们,他们赚的本来就少。
因此,这等甜的都齁人的酸梅膏兑出来的酸梅汤,更是连想都不敢想。
如果不是张永春派人送,他们只敢在老爷心善,终于发下拖欠了多年的吏钱时,才敢去买一碗吃。
还不敢点加蜜的。
“哎,你给我留一口!”
“你这畜生,谁让你舔吊子的!你舔完了我们还喝不喝了!”
一瞬间,本来剑拔弩张的对象从这群山民自己变成了酸梅汤桶,眼看着甚至要发展成内部斗争。
这戏剧性的转变,让所有山民都目瞪口呆,如同泥塑木雕般僵在原地!
刚才还凶神恶煞、枪尖相向的兵丁,仅仅因为“清源商号”四个字,还有何白豆一碗酸梅汤,就瞬间变得和颜悦色,甚至主动放行?
这…这东家的面子…也太大了吧?!
牛大亨张大了嘴,看着那几个刚才还恨不得捅他们几个窟窿、此刻却捧着酸梅汤碗喝得美滋滋的兵丁,又看看一脸憨厚笑容的何白豆和明显松了口气的何铁柱,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冲击直冲脑门,震得他嗡嗡作响。
脑子不够用啊!
王老汉抱着骨灰罐的手不再颤抖,浑浊的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
李寡婦抬起头,看着敞开的镇门和那些不再看他们的兵丁,一直紧绷的身体终于软了下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三木头机警的眼神里,第一次燃起了真正名为希望和敬畏的光芒。
这时,何白豆走了过来,看着何铁柱,小声开口道。
“东家就知道你们下来肯定会遇见事,让我和墩子他们每个人挑了一挑酸梅汤过来迎你们,赶紧跟我走吧。”
何铁柱眼里带着激动,点了点头,趁机赶紧招呼:“乡亲们!快!跟着白牛兄弟,进镇!”
山民们如梦初醒,带着一种踩在棉花上的不真实感,夹杂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那位素未谋面的“张东家”骤然拔高到难以想象的敬畏。
这位东家,竟然神机妙算到这般地步,连这进城受阻都算到了?
真是渗人,也真是神人!
大家赶紧小心翼翼地,跟着挑着酸梅汤桶的何白牛和引路的何铁柱,第一次真正踏进了福兰镇那象征着秩序与繁华的镇门。
那碗飘着冰碴的酸梅汤的酸甜滋味,和“清源商号”四个字如同定心咒语般的神奇魔力,深深地烙印在了每一个初下山民的心上。
一行人跟着挑着挑子的何白豆往镇里走去。
没走两步,便又碰见了几个拿着铁尺的街巡。
然而这回都不用等何白豆主动开口,那几个街巡只是远远的看了他们一眼,便摆了摆手,甚至主动站在街边让他们过去。
山民们多年不转动的脑子这回是真的跟不上了。
要知道,这群街巡外号可叫死判官啊!
那手里的铁尺看着没有刃没有锋的,对你脑袋来一下你当时就见阎王去了。
何时这般利索过?
带着更深的怀疑,一众山民越走越好奇。
终于,来到了清润盐铺的后门。
然而还没等进门,便被一个浑身都是白衣服的东西拦了下来。
这个东西,别说是古代,就算是放在现代,都会引起一些人不好的回忆。
几个山民顿时吓了一跳。
“啊呀!”
“怪物!”
只见那怪物无头无手也无脚,长杆一根手中摇。
防护服里的李拐儿都气疯了。
“你们才是怪物!
都排好队!东家有令,你们这些山上下来的人,身上都带着些东西,不太干净!让我给你们驱傩一下!”
对于古人来说杀菌消毒他们不理解,你说驱傩驱邪反而会被接受。
一听这句话,所有的山民顿时放松了。
哦,原来是个傩师。
傩师穿的再奇怪也不算奇怪。
因此大家便一个一个排好队,再李拐儿的药物喷头下走过。
甚至王老汉还掀开了骨灰盖子,试图让父亲也沾沾这驱傩的服气。
罐子里的王老汉他爹:
“...”
你可真是个大孝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