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掌柜捏着那张从清润盐铺小厮手里接过的硬纸片,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觉得自己脑袋可能不太够用了,竟然觉得眼前这些字竟然能排列在一张纸上。
他又使劲的揉了揉老眼,直到发现那张纸上的字没有变化,这才大惊失色。
纸上用清秀的楷书写着几行字:
清润水行·开业酬宾
凭此条可享:
壹. 汤池沐浴体验一次(限时免费)
贰. 赠精美‘云锦’丝帕一条
开业吉时:酉时三刻
地址:清润盐铺东侧新址
汤池?免费沐浴?还送丝帕?
孙掌柜只觉得一股荒谬感直冲天灵盖。
这清润盐铺的张东家,莫不是钱多得烧坏了脑子?
还是他铺子里那个管事的小寡……咳咳,唐娘子,被这连日的生意冲昏了大小两头?
他强压下满腹的狐疑和一丝隐隐的不安,对着还等在柜台前的小厮挤出一个极其勉强的笑容:
“呵呵,有劳小哥跑一趟了!
回去禀报张东家,就说孙某多谢东家盛情相邀!酉时三刻是吧?一定到!
一定去给新买卖捧个人场!”
打发走了清润盐铺的小厮,孙掌柜捏着那张轻飘飘却又感觉沉甸甸的“门票”,脚步沉重地踱回后堂。
他夫人孙周氏正坐在窗边吃着枣花糕,见他脸色不对,便问道:
“当家的,怎么了?前面谁来了?脸色这么难看。”
孙掌柜把那张纸往桌上一拍,像是拍掉什么晦气东西,声音里充满了不可思议和浓浓的嘲讽:
“你瞧瞧!你瞧瞧这清润盐铺搞的什么名堂!
那个唐小娘子,怕不是得了失心疯!”
孙周氏好奇地拿起纸片,仔细看了看,眼睛却慢慢亮了起来:
“汤池?免费沐浴?还送丝帕?这……这是好事啊!”
便宜不占白不占啊!
“好个屁!”
孙掌柜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
“你忘了咱们福兰镇的水是什么德性了?!
那井水、河水,哪一口不是又苦又涩?洗个脸都觉得脸上像糊了一层盐壳子,紧绷绷的难受!更别说泡澡了!”
说着,他打了个哆嗦。
“那水泡完了浑身发涩发紧,比不洗还难受!
早年间不是没人动过开汤池的念头,结果呢?
招牌砸得稀烂,赔得裤子都没了!
这唐小娘子仗着有张东家撑腰,盐铺赚了几个钱,就敢这么胡闹?
这不是明摆着要把银子往水里扔,还要砸了清润盐铺好不容易攒下的名声吗?!”
孙氏却不以为然,轻轻拍掉之间的泥屑,拿起那张纸又仔细端详,特别是看到“精美‘云锦’丝帕一条”时,眼中闪过一丝精芒:
“你懂什么!人家张东家是什么人物?
连镇监都奉为上宾,手指缝里漏点沙子都比咱们铺子一年赚得多!
他既然敢开这汤池,还免费请人去洗,还送丝帕……啧啧,这丝帕说是‘云锦’,就算不是真云锦,以张东家的手笔,也必定是好料子!
白送的,不去白不去!”
她说着,脸上露出几分幸灾乐祸的笑容,压低声音道:
“再说了,我早就看那个姓唐的小蹄子不顺眼了!”
颜值嫉妒这种事情,自古以来都是刻在dna里的,无论男女。
“仗着有几分姿色,在盐铺里抛头露面,吆五喝六的,那腰扭得……哼,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路数!指不定怎么攀上张东家的高枝儿呢!”
这要是张永春在这,非得给她竖起两个大拇指不可。
张永春:姐对了!姐太对!她那真不是正经路数!要人命啊!还天天攀高枝,我的高枝树皮都快磨秃了!
孙周氏哼了一声。
“这下好了,她撺掇着东家开这劳什子汤池,等着看吧,今晚一过,福兰镇的笑话就新鲜出炉了!
到时候看她那张狐媚子脸往哪搁!
张东家再宠她,这赔钱又丢脸的买卖,还能由着她胡来?”
孙掌柜被夫人这么一说,心里的荒谬感倒是被一股看热闹的期待冲淡了些。
他捻着胡须,若有所思:
“嗯……夫人说得倒也有理。
白送的澡和丝帕,不要白不要。
至于砸招牌……嘿嘿,那也是砸他清润盐铺和那唐小娘子的招牌!
咱们只管去看个热闹便是!”
夫妻俩正说着话,前头铺面又传来动静。
只听伙计在招呼:
“赵掌柜来了!”
“哟,王掌柜,李员外,您几位也来了?”
“孙掌柜可在后面?”
孙掌柜赶紧收起桌上那张纸,和夫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果然如此”的神色。
他整理了一下衣袍,脸上堆起生意人惯有的圆滑笑容,快步迎了出去。
只见不大的布庄前堂,此刻竟已挤了进来好几位镇上有头有脸的掌柜和地主。
字纸店的赵掌柜、粮行的王掌柜、还有城外有几百亩良田的李员外,个个手里都捏着一张和孙掌柜一模一样的靛青色硬纸片,脸上表情各异,有疑惑,有好奇,更多的则是毫不掩饰的看热闹心态。
“孙掌柜!你也收到了?”
李员外扬了扬手里的纸片,率先开口,嗓门洪亮,带着一丝戏谑。
“清润水行?开汤池?还免费送丝帕?这清润盐铺的张东家……玩的是哪一出啊?莫不是盐卖得太好,银子没处花了?”
粮行王掌柜是个胖子,抹了把额头的油汗,嘿嘿笑道:
“我看啊,是那位唐管事的主意!
小娘们家家的,就爱琢磨这些香喷喷、水灵灵的玩意儿!
可惜啊,她也不打听打听,咱们福兰镇的水,那是人能泡澡的玩意儿?
洗完了保管一身涩皮,三天都缓不过来!”
字纸店的赵掌柜是个举人出身,捻着几根稀疏的胡子,老成持重地摇摇头:
“年轻人,气盛也正常!有点钱就想搞些新奇花样。这汤池一开,我看悬。不过嘛……”
他话锋一转,眼中也露出精芒。
“既然张东家盛情相邀,还白送东西,咱们这些老街坊,于情于理,都得去捧个人场不是?
顺便也瞧瞧,这位张东家,到底有什么通天手段,能把这苦水变成能泡澡的香汤!哈哈哈!”
“哈哈哈,说得对!”
“就是就是,捧场!必须捧场!”
“我倒要看看,那丝帕是不是真像纸上写的那么‘精美’!”
“同去同去!酉时三刻,清润水行门口见!”
几个老壁灯笑的见眉不见眼的。
而这群殿前司的兵丁们就不一样了,一个个脸红脖子粗的。
“头儿!不行咱们找个窑儿泄泄火吧!”
圆脸的兵丁面红耳赤的。
“兄弟们都要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