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通!”
一声结结实实的闷响,打破了山谷口那荒诞的寂静。
刚才还一脸“乌江自刎”气势的狗二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干净利落地双膝砸地,额头“咚”地一声就磕在了张永春脚前的碎石地上。
动作之流畅,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连屁股撅起来的角度,都极为熟稔。
“将军饶命!小人投降!小人投降啊!”
狗二眼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又透着一股子急智的清晰,生怕喊慢了刀就落下来。
他可是见过队正砍那些老百姓的。
那手里的刀子快得很,一刀一个。
他生怕眼前这位银甲将军也把他脑袋劈下来拿去请功。
而他这一跪,把张永春都给整不会了。
他端着搪瓷缸子的手停在半空,墨镜后的眉毛高高挑起。
见到这山大王一身傲气的发言,他预想过对方负隅顽抗,预想过对方当场自刎。
但没预想过跪得这么干脆、这么果断、这么行云流水啊?
这“山大王”的膝盖是装了弹簧吗?
“你……”
张永春一时语塞,准备好的“纳命来”之类的台词卡在喉咙里。
憋了半天,才带着几分恼羞成怒和难以置信,用马鞭虚点着狗二眼的脑袋斥道:
“就你这怂样?!也配当山大王?站起来!拿出点山大王的骨气来!”
狗二眼一听张永春没立刻喊打喊杀,反而先斥责自己“没骨气”,心里那块悬着的大石头“哐当”一声就落了地。
有门儿!
这位将军不是那种滥杀无辜、只图用人头充军功的煞星!
他赌对了!
他非但没站起来,反而把身子伏得更低,额头死死贴着冰凉的地面。
嘴里的语速飞快,带着十二万分的诚恳开始自曝家底:
“将军明鉴啊!
小人…小人哪是什么山大王啊!小人就是个苦命人啊!”
狗二眼的声音带着哭腔,演技瞬间飙升起来。
“小人本是平原省被强征来的壮丁!
做了几年厢军,实在熬不住那非人的日子,才…才瞅准机会,带着几个同乡的苦兄弟,逃到这深山老林里,只求能活命啊!”
他一边说,一边偷偷用手指了指身后那几个同样吓得瑟瑟发抖、衣衫褴褛的喽啰。
张永春没吭声,墨镜后的眼神看不出情绪,只是端着搪瓷缸子又呷了一口。
“那你这老屁沟的山大王,也是假的?”
而这反应让狗二眼心里更有底了,他赶紧趁热打铁的继续哀求起来:
“至于这‘山大王’的名头…将军,这真不是小人想当的啊!”
狗二眼抬起头,脸上混杂着泥土和惶恐,眼神就跟偷玩手机一抬头看见班主任在眼前一样。
“那都是,都是…都是兄弟们瞎叫的!
一开始就是叫着玩,后来…后来发现这名头还挺好使!”
他顿了顿,组织了半天语言,才继续开口道:
“将军您贵目高尊,您想啊,这穷山沟里,几个村子隔得不远,互相也没个官军驻守。
兄弟们出去弄点吃的…咳,就是偶尔下山借点鸡蛋、鸭蛋啥的,或者帮人‘看看’果园。
到时候若是山大王的名头响了,俺们只要报上‘狗二眼’的名号,那些村民一听是山大王,心里害怕。
这一害怕,多半也就…也就忍了,省得我们费口舌,也省得他们报官惹麻烦不是?”
他偷偷瞄了一眼张永春,见对方似乎没动怒,胆子又大了点,继续磕起头来:
“小人寻思着,这名头响了,兄弟们能少吃点苦头,能…能混口饱饭,也就…也就没去管它了。
将军明鉴,俺们真没想过要当什么大王啊!
小人只想带着兄弟们有口饭吃罢了!”
他最后一句说得情真意切,还带上了点悲情色彩。
张永春真恨自己没有拿个录像机来。
这演技,绝了!
“苟活?”
张永春冷哼一声,声音透过小蜜蜂,带着金属的质感。
“那你告诉我,为何周围几个庄子的百姓提起‘狗二眼’,都恨得牙根痒痒?
说你们是恶霸,是祸害?”
“冤枉啊将军!”
狗二眼立刻喊冤,声音又悲情了些。
“那都是…都是早年的事了!
是兄弟们实在饿得前胸贴后背,树皮草根都啃光了,逼不得已才…才下山去‘借’过几次村里人的鸡鸭!
小人敢对天发誓,绝没有害过人命!
一只鸡鸭,我们也是拿命在搏啊!
就为了那口肉吊着命!”
他说得声泪俱下,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随后,又像突然想起什么一样,伸出手去。
“而且,小人最是敬重读书人!不信您问他!”
狗二眼猛地指向旁边瘫软在地、抱着最后一卷书瑟瑟发抖的周秀才。
周秀才被这突如其来的点名吓得一哆嗦,差点把手里的书扔了。
“周先生!周先生!您快跟将军说说!说说咱们山寨…呸!说说咱们这破庙里的事儿!”
狗二眼转头对着周秀才,眼神里充满了哀求。
“快告诉将军,我是不是特意请您来给兄弟们开蒙讲古的?
我是不是好吃好喝…呃,好栗子供着您?
是不是最敬重读书人?”
他一边说,一边疯狂给周秀才使眼色,就差把“快给我作证”写在脸上了。
张永春的目光,带着审视,落在了这位“赛周瑜”身上。
只见这位“军师”穿着一身洗得发白、多处刮破的儒衫,头发散乱,脸上还沾着刚才逃跑蹭上的泥灰。
哎呀,这还有个秀才呢?
“哦?”张永春饶有兴致地放下搪瓷缸,走到周秀才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这位…先生?
你既然还是个有功名的秀才公,为何与这伙人为伍?”
周秀才被张永春那身亮得晃眼的盔甲和身后铁塔般的三斤半吓得魂不附体,抱着书卷的手都在抖。
听到问话,他深吸一口气,努力想摆出点读书人的体面,但声音还是抖得厉害:
“回…回将军的话…小…小生周秀才…此乃父母所赐之名,并非…并非功名。”
他羞愧地低下头。
“小生…小生只是个不第的童生…屡试不中,在镇上替人抄书写信糊口…”
就在这时,突然从他身后传来一声惊叫。
“周先生?”
何白牛看着眼前这个跟原来村塾里的先生长得有些相似,但是却好像瘦了不少的人影,使劲地揉了揉眼睛。
“你可是在何家庄村塾里呆过的周先生吗?”
ps:说让我把空调退回去的过分了啊,差多少我给你补多少不就得了吗。
而且谁说我虚了的,你站出来,我攮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