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奎深吸一口气,稳住有些发颤的手,捧着那张纸,将上面的字一个一个清晰地念了出来:
“……我们在将来的学习中一定要向张将军学习,学习他那宽广的胸怀,和不耻下问的精神。”
一篇改自某个异世界太阳大将军的文稿很快被念完。
他念得字正腔圆,虽然内容听起来格外玄幻,但这些基础字对他而言却毫无难度。
而念完最后一个字,他忐忑地放下纸张,有些不安地看着两位文吏。
毕竟自己连童生都不是,会不会被嫌弃学识浅薄?
而且,仅仅念出这样一张纸,真的能被应选吗?
就在杜奎心里忐忑时,对面的两个人却笑了出来。
“好!好!字正腔圆,吐字清晰!”年长的文吏抚掌笑道。
“好啊!杜先生,您合格了!”年轻文吏也笑着宣布。
杜奎悬着的心瞬间落回肚子里,一股巨大的喜悦涌上心头!
宛如成功吃到鸡的黄鼠狼。
成了!真的有饭吃了!
这时,他就看见那年长文吏站起身,走到旁边一张桌子旁,拉开桌子上的盒子,从里面取出一个用硬纸片做成、大小如孩童手掌的奇异卡片。
“杜先生,这个您可拿好了!”
那文吏郑重地将卡片递到杜奎手中。
“这是您的身份证明,上面要填上您的名字。
有了它,您就可以去食堂用饭,日后支领粮米也凭此物!
千万保管好!”
杜奎低头看去,只见那卡片是靛蓝色的,正面印着“福兰东郊夜塾”几个字。
而那下面还有一行小字“讲席身份凭据”,背面则盖着一个鲜红的印章,中间空着填写姓名的地方。
杜奎如同捧着稀世珍宝,小心翼翼地接过这张靛蓝色的卡片,手指摩擦着那光滑的纸面,感受着那清晰的印字和印章的凹凸感。
这小小的卡片,就是他的活路啊!
就在这时,年轻文吏也从桌子底下搬出一个不算大的木箱,打开箱盖,小心翼翼地从中取出东西,一一摆放在桌面上。
而杜奎的目光稍微一扫,便瞬间被牢牢吸住!再也移不开了!
就连手中的那张生路,此时在他眼中看到的东西面前,也黯然失色起来!
那是四本书!
而那四本书的纸张,竟是他从未见过的雪白!
细腻光滑,在油布棚透进来的光线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而那书页上的字迹,更是清晰得如同刀刻斧凿一般,墨色均匀,排版规整,比他见过的任何刻本、抄本都要精美百倍!
封面上,《论语》、《大学》、《中庸》、《孟子》四个书名,如同磁石般吸住了他的魂魄!
“这…这是…”
杜奎的呼吸瞬间变得粗实无比,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那四本散发着墨香和神圣气息的圣贤书!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在狂跳,血液在奔涌!
张永春甚至,栓什么马,用什么桩,对什么人,下什么药。
这帮书生你要是光给他们饭吃,很难让他们卖命,毕竟文人总是有自己的追求的。
所以,你得上点真正的硬货。
为此,他专门从赵举人那里拿到了一套这个年代最精美的四书五经,影印之后,拿来当做诱饵!
其实张永春可以买现成的四书五经,但是内容相差太多了。
因此他还是选择了这种笨办法。
对于一个贫寒书生来说,一套崭新的、印制如此精良的四书,其誘惑力,远胜过金银珠宝!
“杜先生,这是发给您的工具书。”
年长文吏看着他那副痴迷的模样,早已见怪不怪,笑着解释道。
“您是塾师,自然需要教本。
这四书,您可以从中任选一本带走,作为您教授课程的凭依。”
一旁的年轻文吏继续接话,在杜奎耳中宛如天籁之音。
“如果您教得好,一个季度后考评合格,可以再领一本!等这四本都领齐了,日后还有机会领五经!”
就在这时,他顿了顿,语气变得严肃了些:
“不过,话得说在前头。
这些书,只是在您担任夜塾讲师期间,借给您使用的!
是公中的财产!”
年长文吏也接过话头,目光严肃。
“若是您哪天不想教了,或者教得不好被辞了,必须得完好无损地还回来!
若是有损坏,或者干脆不还,那每本书,得照价赔偿十贯钱!”
“十贯?!”
杜奎倒吸一口凉气,这对他而言简直是天文数字!
可是他又看了看桌上的这几套书,心里又是一簇。
这几本书,十贯也值了呀!
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挺直了腰板,斩钉截铁地保证:
“二位先生放心!晚生一定用心教授!倾囊相授!绝不敢有丝毫懈怠!
这书…晚生必定视若性命,好好保管!按时归还!”
他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四本书,生怕它们飞了。
“好!既然如此,那您选一本吧!”
年轻文吏笑道。
杜奎的目光在四本书上逡巡着,艰难地选择。
他很想把这四本都带回家,但是只能选一本。
《论语》他有一本破旧的抄本,《大学》、《中庸》也读过。
唯有《孟子》,他当年家道尚未完全败落时曾借阅过,后来就再无缘得见全本!
他深吸一口气,颤抖着伸出手,无比珍重地将那本崭新的《孟子》捧了起来,紧紧抱在怀里,仿佛抱着失散多年的骨肉!
虽然他还是个初哥。
“晚生选《孟子》!谢过二位先生!”
他深深一揖,声音都带着激动。
“去吧去吧,记得把名字填在卡片上。”
文吏摆摆手。
杜奎再次道谢,抱着那本崭新的《孟子》,明明早上还没吃饭,却脚下生风般冲出了招募处帐内,头也不回地朝着家的方向狂奔而去!
他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母亲!
更要把他这“性命”般珍贵的书藏好!
看着杜奎风风火火消失的背影,年轻文吏摇摇头,对同伴笑道:
“得,又一个!这是今天第十三个了吧?
我就说这帮读书人,见了这新印的书,一个个都跟见了媳妇似的,跑得比兔子还快!”
年长文吏也无奈地笑笑:
“谁说不是呢。不过也好,书在他们手里,总比烂在箱子里强。但愿他们真能用心教吧。”
杜奎一路狂奔回家,冲进自己那间小破屋,小心翼翼地将《孟子》放在自己那张破床的最里面,用薄被盖上,站起身就要走。
可他刚起来,想了想却还是不放心。
万一被人偷了怎么办?
万一耗子咬了怎么办?
他思来想去,最后一咬牙,又拿起书,冲进了母亲的房间。
“娘!娘!您看!”
他激动地将书捧到母亲面前。
刚喝了粟米汤的老妇人精神好了些,而看着那雪白崭新、墨香四溢的书册,浑浊的眼睛也亮了起来:
“好…好书!奎儿…这是…”
她虽然不认识字,但是a4纸的白度做不了假啊!
“这是将军府发的教本!是儿子的饭碗!更是圣贤之言!”
杜奎压低声音,带着一种神圣感,就像漫展上看到了自己的推。
“娘,这书太贵重了,放儿子那儿不放心。
您帮儿子收着,就放在您放衣服的匣子里,锁好!
千万别让人看见!”
他将书塞进母亲床头那个唯一带锁的旧衣匣最底层,又用仅剩的几件旧衣服仔细盖好,这才锁好匣子,然后将钥匙贴身藏好。
“娘,儿子得赶紧回去了!那边还等着呢!”
杜奎安顿好书,心里顿时踏实了大半。
“快去!快去!别耽误了贵人的事!”老妇人连连催促。
我老杜家,真是要好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