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爹!”
作为亲生的儿子,于成金一眼就看到了自己团一样的父亲,脸上立刻绽开一个大大的、带着点邀功意味的笑容。
他完全没注意到父亲脸上那混合着震惊、担忧、困惑的复杂表情,赶紧三步并作两步迎上来,开口第一句话,就石破天惊:
“阿爹!快!拿钱!”
这一上来就月底大学生一样,满嘴老登打钱的样子,瞬间把于万堂整懵逼了。
于万堂:“……???”
他所有的担忧、猜测、怒火和那一丝侥幸的期待,全被儿子这句理直气壮、没头没脑的“要钱”给轰得跟踩过的方便面一样粉碎。
他看着眼前仿佛换了个人,又好像更憨了些的儿子。
再看看周围那些虎视眈眈的官兵,脑子彻底懵了。
难道说,这帮人不是兵丁,而是劫匪?
这……这混囝仔,不是被押转来的,而是……被绑架转来勒索赎金的?!
可哪有绑匪这么客气,还让肉票亲自开口要钱?
还这么理直气壮?!
于万堂张了张嘴,感觉一口气堵在胸口,眼前有点发黑。
他指着于成金,手指头都在哆嗦,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孽……孽障!你……你予老子讲清楚!
这到底是怎生回事?!你要钱做什么?!
这些……这些人又是怎生回事?!”
庭院里一片寂静,只有蝉鸣依旧聒噪。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于成金身上,等待着他那注定会在于家掀起滔天巨浪的解释。
“爹!不是的!您误会了!”
于成金被父亲劈头盖脸的怒斥砸得有点懵,慌忙摆手,急声解释。
“这些不是押我的官差!
他们是孩儿请来一路护送我回来的巡检司军爷!是保护我的恩人!”
他生怕父亲再误会,连忙侧身,恭敬地指向身旁一脸肃容的队正:
“爹,您看,这位是罗靖罗队正!
孩儿这一路上,若非罗队正和诸位军爷一路护送,孩儿…孩儿怕是早就死在北地那些穷山恶水、盗匪横行的路上了!
过了那么多州县关卡,没有罗队正的面子和这身官皮,孩儿根本寸步难行,更别说平安到家了!”
他这番话情真意切,回想起一路上的惊险,后怕不已。
毕竟自己差一点就和阿福俩人上阎王爷那报道去了。
而一旁的阿福也一个劲接着于成金的话跟于万堂解释:
“老爷,少爷的话句句属实啊!”
“哦?”
于万堂脸上的怒容瞬间一滞。
随后,如同川剧变脸般,那层寒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下去,转眼便换上了一副热情洋溢又带着几分歉意的和善笑容。
他立刻上前几步,对着罗靖拱手作揖,姿态放得极低:
“哎呀呀!原来是罗队正!
失敬失敬!
老朽方才心急如焚,忧心犬子安危,一时口不择言,多有冒犯,万望罗队正海涵,海涵啊!”
他脸上的笑容堆得恰到好处,语气诚挚,嘴里的一口汴梁雅音更是正的不能再正。
“诸位军爷一路辛苦,风餐露宿,护送我这不成器的儿子千里归家。
此等大恩,于家上下感激不尽!真是辛苦诸位了!”
罗靖抱拳回礼,声音沉稳,不卑不亢:
“于员外言重了。
职责所在,护送令郎平安返乡,亦是分内之事。
况且令公子一路也颇为体恤,我等并未受太多委屈。”
他嘴里这话虽客气,但点到“体恤”二字,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于万堂,意思不言而喻。
令郎这一路的花销可不小,你这当爹的不得意思意思吗。
于万堂那是何等精明,立刻心领神会,脸上的笑容更盛:
“自是应该的,应该的!
罗队正客气了。诸位一路舟车劳顿,想必还有公务在身,老朽就不虚留了。”
说着,他转头对侍立一旁的老东吩咐道:
“老东!快去!
把府里今年新制的上等‘雪芽’给罗队正和每位军爷都包上二斤,让他们路上解解乏!
再备一份程仪,略表寸心,万勿推辞!”
“是,老爷!”
老东躬身应下,眼神示意了一下旁边的仆役,立刻有人小跑着去取茶叶。
而他本人则转身冲着一旁的阿福小声耳语了几句,随后便亲自引着罗靖等人往外走:
“罗队正,诸位军爷,这边请。”
到了府门外,老东指挥着仆役将一包包散发着清香的茶叶恭敬地递到每个官兵手中。
而最后,他则亲自亲自捧着一个沉甸甸的锦囊,走到罗靖面前,脸上带着恳切的笑意:
“罗队正,一路辛苦。这是我家老爷的一点心意,给弟兄们路上买碗热茶喝,不成敬意。”
说着,将锦囊递了过去。
罗靖伸手接过,入手一沉,凭经验便知分量远超寻常“程仪”。他手指微动,隔着锦囊便捏到内里硬物棱角分明,绝非散碎银两,分明是…银铤!
他心中了然,面上却不露分毫,只是那严肃的表情终于缓和下来,露出一丝真诚的笑意。
哎呀,果然,这一路上对这位啥也不懂的大少爷尊重一些是对的。
你看,回头钱来了吧。
他冲着老东和门内方向再次抱拳:
“多谢于员外厚赐,多谢老管家。告辞!”
说罢,干净利落地翻身上马,带着手下官兵,马蹄声嘚嘚,迅速消失在泉州繁华的街巷中。
老东目送官兵远去,这才转身回府,脸上带着完成任务后的轻松。
还有于成金知道叫人护送自己回来的赞赏。
大少爷终于聪明了一把,知道自己这条命多金贵了,这是好事啊!
然而,他刚踏进前院,就听见里面传来一声比刚才更加愤怒的咆哮,还夹杂着藤条破空的“咻咻”声和于成金的惊呼!
只见前堂里,方才还一团和气的于万堂,此刻脸色铁青,手里不知何时抄起了一根油光锃亮的藤条,正追着狼狈躲闪的于成金!
“小兔崽子!你给我站住!”
于万堂喘着粗气,挥舞着藤条,哪里还有半分富态员外郎的模样,活脱脱一个被点着的炮仗。
“护送的人走了,现在该算算家里的账了!
老子的三车上等闽茶呢?!啊?!你带出去的人呢?老魏他们死哪去了?!你这一趟是去做买卖还是去败家的?!
今天不给我说清楚,老子打断你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