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张大官人开办的为数不多的良心企业,了尘和善的药棚设在汴京城外一处相对开阔的街角。
而且这药棚也特意的设置的极为简陋朴素,看着就跟普通的茶摊一样。
毕竟了尘的人设就是这样,你不能瞎搞。
而这茶棚虽简陋,却因“神僧”之名而人来人往,无比热闹。
了尘身披一件略显宽大的干净僧衣,当然料子仍是张永春提供的混纺布,但样式朴素了许多。
此时他正坐在一张旧木桌后,面前摆着一些分装好的“神药”小纸包和一杯清水。
他面容平和,装了这么多天的神僧,早就已经不像当初那么局促了。
每当有人来求药,他便低声宣句佛号,询问一下病情。
然后一挥手,一旁就有人递上相应的药包。
全程并不多言,全靠一旁帮忙的“义工”维持秩序和简单问询。
此时,队伍正缓缓移动着。
这时,一个穿着半旧青衿、头戴方巾的书生连滚带爬的挤到桌前。
此时他面色发白,额角冒汗,眼神游离,显得十分焦急慌乱。
“大师……大师,恕学生失礼,插个队。”
书生喘着气,对着了尘匆匆拱手。
“学生今日午后便要入场应试,此刻突感头晕目眩,心悸不已,恐误了考期!
求大师赐些……赐些提神醒脑的药!”
不要说在大周,哪怕是在现代,学生是有特权的。
尤其是汴京的学生。
更别说这学生身上穿的月白澜衫看着还像是太学的制式,大家伙更愿意结个善缘。
而了尘抬起头,看着书生焦急的模样,心生怜悯。
他记得张永春交代过,有一种小白药片可用于缓解紧张性头痛。
他一摆手,一旁的小药童默默从桌下一个小匣子里取出一片用油纸单独包好的药片,递给书生。
了尘的声音十分温和:
“此药或可缓解。温水送服,静心片刻。”
“多谢大师!多谢大师!”
书生如获至宝,看也没看就将药片塞进袖中,随手将挎在臂弯的一个旧布包往桌边一放。
随后掏出几文大铜钱放在桌上,转身就急匆匆地钻出了人群,瞬间不见了踪影。
了尘看着那几文钱,摇摇头,正准备将钱收起。
而一旁帮忙维持秩序的汉子眼尖,指着桌角低声道:
“大师,您看,方才那书生,好像把包落这儿了。”
了尘低头一看,果然,一个半旧的青布包正静静躺在桌腿边。他连忙弯腰拾起,入手颇有些分量。
“阿弥陀佛。”
他将布包小心地放在自己手边。
“想必是那施主心急赶考,遗落了。
暂且收好,待他寻回时再还与他吧。”
周围几个看到这一幕的百姓纷纷低声赞叹:
“大师真是心善!”
“是啊,拾物不昧,果然是高僧风范!”
“那书生遇上大师,真是运气!”
那书生只是一个小插曲,离开后的药棚前依旧人来人往。
而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只见那书生去而复返,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满头大汗。
此时他如同没头苍蝇般在人群中乱窜,眼神绝望地四处扫视,嘴里念念叨叨:
“包……我的包呢?!”
了尘一眼看见了他,立刻高声唤道:
“那位施主!可是在寻东西?”
书生闻声猛地抬头,如同溺水之人抓到浮木,跌跌撞撞地冲了过来,声音都带了哭腔:
“大师!大师!您可见到一个青布包?学生……学生的包落在这里了!”
了尘拿起那个青布包,和蔼地问道:
“施主莫急。
你且说说,包里有何物事?
说对了,贫僧便还与你。”
书生急得跺脚:
“有!有一本……一本蓝皮封面的书!
很厚!
上面写着《太学文萃》!
大师,那是学生的命 根子啊!”
他几乎是喊出来的,看着十分激动,但是大家也不奇怪,毕竟情急之下,声嘶力竭也正常。
了尘点点头,将布包递过去:
“施主看看,可是此物?”
书生一把抢过布包,紧紧抱在怀里,随即又像是想起什么,手忙脚乱地打开,从里面翻出一本蓝色封皮、略显厚重的线装书。
他仔细翻看了一下封面和内页,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整个人几乎虚脱,脸上终于恢复了一丝血色。
“是!是它!没错!多谢大师!多谢大师!
您真是救了我两次啊!”
书生对着了尘连连作揖,感激涕零。
一旁有好奇的百姓问道:
“小相公,这是什么宝贝书?
瞧把你急的,比丢了银子还吓人?”
书生心有余悸地抚 摸着书皮,语气带着无比的珍视:
“诸位有所不知!
这《太学文萃》并非寻常书籍!
乃是新近刊印,里面收录了当今太学内几位博士官密不外传的范文讲义,还有去岁太学私试最优等的几篇课业文章!
揣摩透了,于科场应试大有裨益!
这等秘籍,全汴京城的书铺都寻不到几本,是我家先生花了极大代价才辗转购得,借与我参阅的!
若是丢了……我……我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他说着,眼眶又红了。
了尘闻言,赶紧双手合十,劝诫道:
“既是如此珍贵之物,施主日后定要小心保管才是。
学问之道,在心在诚,亦需善护法器。”
“是是是!大师教训的是!学生铭记于心!”
书生连连点头,再次深深一揖,将书小心翼翼地收回包里,紧紧抱在胸前,这才千恩万谢地走了。
人群中也发出一阵啧啧惊叹。
看热闹是刻在人类dna里的,更别说还是这样的事了。
然而,谁也没注意到,在围观人群的外围,一个穿着体面、眼神精明的中年男人,一直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而当听到书生说出“《太学文萃》”、“太学博士范文”、“私试课业”等字眼时,他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
他低声对身旁一个随从模样的人吩咐道:
“去,盯紧刚才那个书生,弄清楚他住哪个客栈,师从何人。”
随即,他转身挤出人群,脚步越来越快,最后几乎是小跑起来,撒丫子径直朝着汴京城内一处豪华宅邸的方向奔去。
那宅邸的门楣上没有悬挂匾额,看得出来这家不是什么身份高端的大户。
中年人气喘吁吁地冲进书房,对着正在悠闲品茶的富态老爷激动地躬身道:
“老爷!大喜事!天大的喜事啊!
少爷今科举业,有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