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子监和太学作为大周的顶级学府,所在的位置自然也是大周的商圈中心。
而既然是商圈,自然也就少不了饮子铺和茶楼。
此时,国子监一旁的茶楼里飘散着淡淡的草木香和点心甜腻的气味。
陈维建坐在临窗的位置,面前的姜蜜饮早已没了热气。
他心神不宁,不时伸头望向窗外国子监和太学方向的街巷,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看着跟小糖人犯病了一样。
而管家则坐在一旁,同样的面色凝重,俩人看着跟要去做环切手术一样。
这时,茶博士提着长嘴铜壶过来续水,一张脸上带着上人见喜的笑。
而他刚走过来,那便的陈维建像是抓住救命稻草,急忙拉住他。
顺手将一叠沉甸甸的大钱塞进茶博士手里,压低声音问道:
“小哥,跟你打听个事儿。
最近这附近可曾见过什么生面孔?或者有什么看着不太寻常、鬼鬼祟祟的人在这边转悠?”
茶博士掂了掂手里的钱,笑容更盛,先是叫了声好听的,但回答却让人失望:
“哎哟,这位爷,您这可问住小的了。
这朱雀门外,国子监、太学跟前,哪天不是人来人往?
读书人、卖文房四宝的、各家府上的管事小厮……多了去了。
生面孔常有,但要说特别奇怪鬼祟的,小的还真没留意。
不过,倒是像爷您这样气派的豪客,这几日似乎格外多些。”
他意有所指地笑了笑,添完水便知趣地站在一旁了。
陈维建失望地挥挥手让他退下。管家凑上前低声道:
“老爷,您何必亲自在此枯等?
有小的们盯着便是。”
陈维建烦躁地用汗巾擦了擦额角:
“我不来?
我不来我心里不踏实!
这都两天了,一点消息都没有!
那书生说的‘神秘人’,影子都没见着!
我能安心吗?”
他压低了声音,长叹口气。
“那可是关乎剑霖前途的东西!”
就在这时,茶楼门口光线一暗,又走进来一个人。
此人同样穿着绸缎,体态富态,正是城里另一户水阁的老板曹掌柜。
而曹掌柜目光在茶楼里一扫,看到陈维建,愣了一下。
随即脸上堆起生意场上惯有的圆滑笑容,走了过来。
“哟!陈兄!真是巧啊!您也来这喝茶?”
曹掌柜拱手笑道,眼神却飞快地扫过陈维建面前那杯没动过的茶和脸上未干的汗迹。
陈维建心里“咯噔”一下,赶紧起身回礼,强笑道:
“啊……是曹掌柜!
闲来无事,随便坐坐。
这……这儿的茶水不错。”
他心下骇然:
这曹老西儿家资不说巨万,也是颇有浮财。
平时喝茶谈事,都在那固定的几个茶肆,怎么会跑到这国子监附近的小茶楼来?
难道……
而曹掌柜打了个哈哈:
“是极是极,茶水好,清静!”
说着,便在陈维建斜对面的一张桌子坐了下来,也点了一壶茶。
看似一样是喝茶,可陈维建能看到他的眼神却同样不由自主地瞟向窗外,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
陈维建坐回位置,心里更是七上八下,一种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
没过多久,茶楼里又陆续进来了三四位客人,竟都是汴京城里有些头脸的富商或是家中有人在备考的乡绅!
汴京城虽然大,富户也多,可是这些人都有一个特点。
彼此虽不同行,但在这商圈里多少都打过照面。
大家互相寒暄着,说着“巧啊”、“来喝茶”、“这里清静”之类的场面话。
但在眼神交汇间,都带着几分试探、警惕和难以掩饰的焦灼。
茶楼里的气氛顿时变得诡异起来,一种心照不宣的紧张感在弥漫。
宛如在洗 浴二楼等小姐姐们时一样,谁都说不满意,但是都准备选一个好的。
终于,陈维建忍不住了。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了很大决心,站起身,对着茶楼里这几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拱了拱手,强笑着试探道:
“诸位……今日齐聚于此,莫非……都是为了那‘太学文萃’而来?”
此言一出,茶楼里瞬间安静了一下。
那几位富户乡绅先是一愣,随即脸上纷纷露出“茫然”和“惊讶”的表情:
“太学文萃?陈员外,这是何物?”
“没听说过啊?是什么新出的茶叶吗?”
“陈兄说笑了,我等只是恰巧路过,喝杯茶歇歇脚。”
“是啊是啊,文萃?
听着像是书本子,我等粗人,不看那个,不看那个。”
众人矢口否认,打哈哈的功夫一个比一个到位。
但越是如此,陈维建心里就越是冰凉!
完了!
消息肯定走漏了!
这些人八成都是冲着那本书来的!
竞争一下子变得如此激烈!
就在这诡异而紧张的气氛几乎要凝固的时候,一直紧盯着窗外的一个胖乡绅突然“咦”了一声,猛地瞪大了眼睛!
只见窗外街角,一个穿着普通军汉服饰、但眼神精明、怀里似乎揣着什么东西的汉子,正看似随意地在一个卖字画的摊子前驻足,目光却飞快地扫视着茶楼这边!
那胖乡绅像是被针扎了一样,猛地跳起来,也顾不上体面了,以与他身材极不相称的速度冲出茶楼,朝着那军汉的方向疾奔而去,口中似乎还压抑着低呼!
这一下,如同点燃了导火索!
茶楼里所有“喝茶”的富户乡绅们瞬间全都明白了!
什么神秘人?这军汉打扮的,不就是最不起眼又最能藏东西的角色吗?!
“快!”
“拦住他!”
“别让他跑了!”
不知谁喊了一声,刚才还互相装傻充愣的富商们此刻也顾不得脸面了,纷纷扔下茶钱,争先恐后地冲出茶楼。
一帮人就跟疯了一样,朝着那刚刚反应过来的军汉和最先追出去的胖乡绅的方向,拔腿就追!
陈维建更是急红了眼,推开椅子,对着管家吼了一声:
“快追!”
便也撩起袍子,使出吃奶的力气从椅子上把自己抠出来,跟着人群猛冲出去,肥胖的身躯在人群中显得格外笨拙又拼命。
原本清静的茶楼,瞬间只剩下目瞪口呆的茶博士和几张歪斜的桌椅。
以及几只喝了一半、早已凉透的茶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