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墩子其实很不理解。
明明少爷手底下有那么多心明眼亮的人,但是为什么非选中了自己来干这个行当。
他一个粗汉,演演兵士军将的角色还可以,这卖书的活,他实在是有些不懂。
连台词都不太熟。
因此,王墩子刚在字画摊前停下脚步时,心里是有些忐忑的。
然而还没来得及按照张永春交给他的预定暗号行事,他就觉眼前一花。
随后,一个肉山般的胖子以惊人的速度冲到他面前,张开双臂,气喘吁吁地拦住了去路。
一张一看就很会吃驴肉火烧和大饼焖子的脸上堆满了急切而谄媚的笑容。
“这……这位总爷!留步!请留步!”
而朱胖子喘着粗气,汗水顺着肥腻的脸颊往下淌。
王墩子心里门清,脸上却立刻露出警惕和不悦的神色,手按上了腰间的刀柄,粗声粗气地喝道:
“干什么?!光天化日,拦阻你军爷,想造反吗?!”
他刻意提高了音量,显得凶悍。
朱胖子吓得一哆嗦,连忙摆手,脸上的肥肉都在颤抖:
“不敢不敢!总爷您误会了!天大的误会!
小人绝无恶意!
只是想请总爷您移步旁边茶楼,喝杯清茶,歇歇脚!聊表敬意!聊表敬意!”
他一边说,一边用那双小眼睛拼命暗示,试图传达“你懂的”信息。
同时心里对于这家伙就是神秘人的想法格外笃定。
如果不是心里有底,一个普通的军汉怎么敢对自己这样一个富户口出狂言呢?
而王墩子冷哼一声,目光扫过朱胖子那几乎要淌出油来的笑脸,嗤笑道:
“喝茶?
哼,我看你不是想请我喝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是为了别的东西来的吧?”
他也不会拽词,所以只能故意用粗糙的话语点破。
而朱胖子反而被这粗糙的话说中了心事,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但更多的是急切。
嘴里正要再解释,身后杂乱的脚步声和呼喊声已经逼近!
“朱胖子!你不讲道义!”
“姓朱的!想吃独食?!”
“快让开!”
陈维建和其他几位乡绅富商也终于追了上来,一个个跑得气喘吁吁,冠歪袍斜,看着跟逃难一样,让一旁的商户和邻居频频侧目。
这是咋的了,这军汉把这帮富户们的媳妇聚在一起玩叠叠乐了?
还是把他们孩子挨个排一起推河里去了?
要不然不至于这样啊?
而一众富户们冲上来,直接将王墩子和朱胖子围在了中间。
他们对着朱胖子怒目而视,纷纷指责他不讲先来后到,想浑水摸鱼。
而朱胖子此刻也豁出去了,想叉腰却发现自己根本摸不到腰,想抱臂又发现自己手短,只能站在原地对着众人瞪眼:
“道义?什么道义?
大家都是做生意的人,规矩不懂吗?
价高者得!先到先得!怪得了谁?
谁让你们腿脚慢!”
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毕竟谁也没想到一个胖子能发挥出这样的超常跑速。
而这时陈维建挤开众人,来到王墩子面前,努力平复着喘息,脸上挤出最诚恳的笑容,对着王墩子拱手道:
“总爷!您别听他的!
在下陈维建,在城外开着几家粮铺,最是敬重军爷!
请您务必赏光,让在下做个东道,咱们找个清静地方,慢慢说话!”
他说着就要去拉王墩子的胳膊。
这一下可捅了马蜂窝!其他富商乡绅顿时不干了!
“陈维建!你想干什么!”
“放手!凭什么跟你走!”
“总爷!别听他的!我出双倍……不,三倍茶钱!”
“我请总爷去金川楼!”
众人七嘴八舌,几乎要吵起来,场面一度十分混乱,引得远处路人纷纷侧目。
王墩子看着这群平日里有头有脸、此刻却为了本“书”如同市井泼妇般争吵的富贾乡绅,心里暗笑。
好家伙,要不是跟着少爷,这样的情况他一辈子都看不到一回。
咱也算吃过见过了。
一张脸上露出更加不耐烦的神色,猛地一挥手,声如洪钟:
“都吵什么吵!闭嘴!”
他这一嗓子带着见过血军汉的煞气,顿时把众人都镇住了,瞬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眼巴巴地看着他。
王墩子环视一圈,哼了一声:
“嚷嚷什么?当我是聋子还是傻子?你们那点心思,我还能不知道?”
说着,他拍了拍自己鼓囊囊的胸口。
“不就是为了这个来的吗?”
众人眼睛瞬间亮了,如同饿狼看到了血肉,拼命点头,却又不敢大声说话。
他们还是头一回对一个男人的胸脯这么瞩目
而王墩子语气放缓了些,带着一种“算你们识相”的意味:
“行了!
既然都找来了,军爷我也不是不近人情的人。
正好,跑了半天,嗓子也冒烟了。
就依你们,进去喝杯茶再说!”
众人如蒙大赦,顿时喜笑颜开,争先恐后地簇拥着王墩子,如同众星捧月般将他往刚才那家茶楼里请:
“总爷英明!”
“总爷这边请!”
“快!给总爷看座!”
“老板!上好茶!最好的茶!”
物理慢,茶博士刚收拾完刚才那群“豪客”留下的狼藉,正心疼那些没给够的茶钱呢。
这一抬头,就见那群人又回来了!
而且还簇拥着一个穿着军服的汉子!
而且那架势,不像请客,倒像是押送,仿佛生怕那汉子跑了一样!
茶博士心里咯噔一下,暗道:
“乖乖!这军爷莫不是这群大户的债主?
这是堵着人要债,堵到茶楼里来了?”
毕竟对于这些商人来说,只有钱才是爹。
嗯,官那是爷爷。
所以他不敢怠慢,连忙迎上去。
还没等他开口,几个乡绅就七嘴八舌地吩咐:
“快!把门关上!
今儿这茶楼,我们几个包了!”
“对!
包了!
闲杂人等都清出去!”
“赶紧的!
别磨蹭!”
茶博士被吓了一跳,看着这群面色激动、眼神狂热的富商,又看看被他们围在中间、面色沉静的军爷,心里更是发毛,连声应道:
“是是是!小的这就关门!这就关门!”
说着,他手忙脚乱地去上门板,心里怦怦直跳。
而关上最后一块门板,茶楼内光线顿时暗了下来,只剩下王墩子和一群呼吸急促、眼睛发光的富商乡绅。
茶博士越想越怕,总觉得要出大事。他趁着给众人倒完茶去上点心的功夫,溜到后堂,一把抓住正在算账的茶楼老板:
“老板!老板!不好了!出大事了!
咱们店里要出人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