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赤城镇中心,那片还算宽敞的空地上,已是另一番景象。
几口从福兰镇运来的特大号行军锅架在临时垒起的灶上,底下柴火噼啪作响,锅里的水已经开始翻滚,冒出滚滚白汽。
其实张永春是挺想用煤油灶这种行星发动机的,但是考虑到不太方便还有危险,他还是使用了这种简单的办法。
至于木柴不用担心,这些日子柳升和庄合他们造孽,镇里不少穷人的房子都被拆了,那房檩啥的劈劈都是好柴火。
此时大灶前面正站着一位好汉,她身穿白袍,头戴白帽,身材魁梧不说,手里还捏着一撮胡椒。
不是别人,正是李蔓生,这位在福兰镇掌管着将军小灶的厨娘。
此时李蔓生此刻正挽着袖子,亲自在一口大锅前指挥。
有了之前施粥的经验,现在她干啥都是驾轻就熟了。
一边把锅里的水中洒进一把盐,她对着身旁显得有些紧张的寇清儿吩咐道:
“清儿丫头,这锅水再多添些,这‘挂面’看着干,下锅后可吃水了,水少了容易糊锅,这么好的粮食别糟践了。”
挂面这东西,你别看现在在北方被鄙视的都不如剩饭,可是在这年头,那可是正儿八经的高级货。
首先要做这玩意是要用纯白面,就光着一条,就绝杀了这年代百分之八十的面馆了。
此时的寇清儿因为年纪不到,如今被安排在炊事班帮忙,闻言赶紧应了一声,吃力地提过一旁的水桶,又往锅里加了些水。
接着,她拿起一个银光闪闪的小包,小心翼翼地撕开,将里面淡黄色的粉末倒进翻滚的水中。
眼见着,奇妙的的事情发生了,那粉末入水即化。
随后,就是一股难以形容的、极其浓郁的鲜香味道如同被释放的精灵,瞬间从锅口喷薄而出,随着水汽弥漫在空气里。
太太乐,我加了太太乐。
“嘶——”
寇清儿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这香气,只觉得口舌生津,由衷地感叹道:
“李姐姐,这汤……闻着都这么鲜香啊!光是闻味就觉得好喝!”
李蔓生看着锅里的汤色,满意地点点头,语气带着几分见过世面的淡然:
“那还能不鲜香?这叫做鸡精!
这可是将军特意给的好东西,听说是用几十只老母鸡,熬炼出的精华浓缩成的汤粉!
就这么一小包,抵得上咱们自己熬好几大锅鸡汤呢!”
寇清儿听得目瞪口呆,咋舌道:
“哎呀!几十只鸡……将军……将军真是……太奢靡了!
竟然用这般金贵的好汤,来给大家伙儿煮面吃?”
在她过往就算不怎么贫苦的认知里,这也简直是无法想象的浪费。
当初她没家道中落的时候,也很少能吃上鸡汤面,更别说用几十只鸡熬汤了。
而李蔓生瞥了她一眼,鼻子都翘起来了。
自从跟了张永春干活之后,她又多了一个新鲜的爱好,人前显圣。
就喜欢看这些穷人没见过世面的东西。
她一边用长筷子搅动着锅里的汤水,一边笑道:
“傻丫头,你还是见识得少。
这鸡汤挂面虽说少见,味道也好,但在将军手底下,还真算不上顶好的面条。”
“啊?”
寇清儿更加诧异了,眼睛瞪得圆圆的,虽然瘦弱可也必比前几日丰圆了些的脸上写满了诧异。
“这挂面都不算最好的?
这般白净、这般细滑的面,平日里我连想都不敢想啊!”
李蔓生压低了些声音,带着点分享秘密的意味:
“你不知道吧?
在将军自个儿的厨房里,还有一种名叫‘方便面’的神奇物件!
那面饼,是通体用香油炸过的,金黄酥脆!
可以直接干嚼,又香又酥;
也可以用开水一泡,立马就变成一碗软滑弹牙的面条,还自带油包料包,那味道……啧啧,才叫一个绝呢!”
寇清儿光是听着描述,口水就忍不住要流出来了,她赶紧吸了吸鼻子,惊叹道:
“啊?面……面还能用油炸过?还能又香又酥?这……这得是什么神仙滋味啊!”
李蔓生见她那馋样,赶紧用筷子虚点了一下她,笑道:
“快擦擦口水!一会儿可别滴进锅里,糟蹋了这锅好汤!”
就在这时,何木奎领着一大帮街坊邻居,跟着何白豆,有些畏缩缩、又忍不住好奇地来到了空地边缘。
他们一眼就看到了那几口冒着腾腾热气和诱人香气的大锅,以及旁边桌子上摆放着的一摞摞干净的空碗。
何木奎揉了揉眼睛,难以置信地喃喃道:
“这……这将军请大家吃面的事情……是真的啊?不是哄人的?”
何白豆在一旁与有荣焉地挺起胸膛:
“你看!老叔,我就说了嘛!俺们将军是天底下顶顶好、顶顶说话算话的人!”
行啊,别管咋的,最起码想把人忽悠过来了。
何木奎连忙点头如捣蒜:
“是是是!俺知道了,俺信了!”
随后,他壮着胆子往前走了几步,来到锅边,看着里面翻滚的乳白色汤水和旁边准备好的、细白如丝的挂面,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问道:
“那……那军爷……哦不,姑娘,这面……该怎么个吃法啊?”
正在锅边忙碌的寇清儿闻声抬起头,擦了擦额角的汗,露出一个尽可能和善的笑容,声音清脆地回答道:
“老乡,要吃面简单!
先回家去,把自个儿家的碗拿来。然后去那边排队,”
说着,她指了指旁边由两名捧日军士卒维持秩序的地方,此时李飞正坐在那边,手里按着大印。
“那边有军爷给大家手上盖个戳儿,证明领过了,然后就能过来打面吃了!一人一碗,管饱!”
自从在张永春手下当过一段时间的掌印官之后,李飞就爱上了这种盖大印的活计。
虽然盖印的人都是老百姓,但是这也能让他有一种当官的爽感。
“还要拿自家碗?盖戳儿?”
何木奎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这是怕有人重复领取,也是规矩。
他立刻回头,对着身后那群眼巴巴望着的乡亲们喊道:
“都听见没?快!都回家拿碗去!将军真请咱们吃面了!”
这话如同在滚油里溅了滴水,人群瞬间骚动起来,压抑的兴奋和难以置信的喜悦弥漫开来。
众人呼啦啦地转身,争先恐后地往自家跑去拿碗,生怕晚了就赶不上这天上掉馅饼,哦,掉面条的好事。
而张永春坐在一张太师椅上,眯眼看着已经通过了何白豆的关系,先借了个碗吃上了面条,一脸向往的何木奎,笑了笑。
多吃点,吃饱点。
吃了我的,将来可都得给我吐出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