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便宜这种冲动，深深地可以在人类的dna里，哪怕在大洋彼岸，老太太们也会因为免费的食品券干起来。

而这动静自然也惊动了附近一些依旧紧闭门户、暗中观察的人家。

此时，一户人家的男主人悄悄拉开一条门缝，正好看见邻居老王端着个大海碗兴冲冲地跑过，他连忙探出头低声问道：

“老王！跑啥呢？咋了？莫不是……莫不是那新来的军爷要强行征兵了？”

被叫做老王的人脚步不停，脸上却带着压抑不住的喜色，扭头喊道：

“征啥兵！快去拿碗！

那新来的张将军，说话算话，真在镇中心支了大锅，请咱们全镇人吃面呢！

精细精细的白面条啊，去晚了可就没了！”

那问话的男主人顿时愣在原地，嘴巴张得能塞进个两鸡蛋连一根油条的：

“啥？请……请吃面？还有这好事？”

他懵懵懂懂地关上门，回到屋里，也下意识地去找碗。

而他妻子见状，连忙叫住他：

“哎！你做什么去？慌里慌张的！”

男人停下动作，脸上带着困惑和一丝向往：

“妻啊，外面都说，那新来的张将军请大家吃面呢！

这等好事，咱们为何不去？”

他妻子却是个心思缜密的，闻言非但没有高兴，反而一把拉住他，眉头紧锁，压低声音道：

“哎哟我的傻夫君！

你可别贪这点不点的便宜！

天下哪有白吃的饭食？

莫不是那张将军耍的什么计策，假意请吃饭，实则是为了清点壮丁，盯着人口看呢！

说不定……说不定吃完了这顿饭，明日就被拉去充军，到时候刀剑无眼，可就……可就身首异处了！”

男人一听，脸色顿时白了，刚才那点热乎劲儿瞬间被泼了一盆冷水，冷汗都下来了：

“哎呀！贤妻你说得对啊！那……那怎么办？”

也不怪他这么想，主要是这年头真有这么干的。

妻子紧紧抓着他的胳膊，语气坚决：

“咱们家里虽然不宽裕，但也不缺这一碗面的吃食！

别贪这点不大的便宜，因小失大！

老老实实在家待着，别出去惹眼！”

男人一想，赶紧权衡利弊，觉得妻子说得在理，这才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贤妻，我听你的！这面……咱不吃了！”

而有这种想法的，显然不在少数。

很多人都是静静地观望着张永春等人在这煮面。

此时空地上，张永春在一众亲卫的簇拥下，坐在稍远些的地方，静静地看着那几口香气四溢的大锅。

随后，张永春又看了看锅前排起的、尚且稀稀拉拉、主要由老人和孩子组成的短小队尾。

而更远处，是许多拿着碗、却犹犹豫豫不敢上前的百姓。

何木生站在张永春身侧，看着这略显冷清的场面，不由得低声禀报道：

“将军，这赤城镇的百姓，被柳升和之前的乱兵吓破了胆，果然不比咱们福兰镇。

您看，这请他们吃面，他们都吓得草木皆兵，不敢过来。”

张永春闻言，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了笑，侧头看了何木生一眼，语气带着几分调侃：

“哟？何木生，可以啊，跟着小杜先生读了几天书，长进了不少，‘草木皆兵’这成语都用上了？”

何木生被将军一夸，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他是学文化学的最用心的，毕竟他家根宝将来是要挑族谱的人物，他总不能连自己儿子名字都不会写吧！

而张永春却重新将目光投向那些惶恐而又渴望的百姓，语气平和而笃定，就跟昨晚告诉唐大臀撅好一样：

“不过，无妨。

信任不是一天能建立的，恐惧也不是一顿饭能消除的。”

他微微扬起下巴，看着那逐渐弥漫开来的、无法抗拒的食物香气，淡然道：

“只要面是香的，汤是热的……”

“只要他们肚子里的饥饿是真的……”

“时间到了，他们自然……会回来的。”

时间就跟张永春解唐大娘子肚兜袋一样，快的离谱。

这第二天清晨，赤城镇的天空刚泛起鱼肚白。

经历了昨日兵马来去、心神不宁的一夜，许多百姓几乎是抱着劫后余生的心态，小心翼翼地打开家门，探出头来。

一种街坊邻居们互相望见，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相似的疲惫与惊疑，彼此压低声音道着“辛苦”，交换着不安的眼神。

就在这时，一个负责清晨打探消息的汉子急匆匆地从镇中心方向跑回来。

这汉子脸上带着未散的惊惧，一见有人，赶紧对着聚拢过来的几个街坊低声道：

“哎！街坊们，先别急着欢喜！祸事……祸事还没完呢！那张将军……他还没走！”

“啥？！”

“张将军还没走？！”

众人闻言，刚放松些许的心瞬间又提到了嗓子眼，一群人脸上血色尽褪，有个岁数大的拐棍都差点扔了。

而那报信的汉子喘着气，指着镇中心方向，心有余悸地说：

“是啊！我今早壮着胆子往那边凑了凑，结果，正看见……

哈赤哈赤……

镇中央原来那片最大的店房，现在全被那将军的兵丁给占住了！

哈赤哈赤……

我远远就看见，那些兵，明刀明甲，排成阵势，正在那儿‘嘿哈！嘿哈！’地演武呢！

那刀枪反射的光，那呼喝声，吓死个人！”

眼看他呼哧带喘的，却表情格外真实，大家都吓得够呛。

“在……在镇内演武？！”

“他们这是要做什么啊？！莫不是真要动刀兵，清剿什么？”

顿时，恐慌如同瘟疫般再次迅速蔓延，刚刚打开的门缝，似乎又有立刻关上的趋势。

这，这是要重新杀人吗？

我们，又要被折腾了？

就在这时，一个绰号叫“小尿罐”的半大孩子，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粗陶大碗跑过来。

这功夫，那碗里装着满满当当、还冒着丝丝热气的面条。

小尿罐正一路小跑着往家赶，脸上甚至还带着点满足的笑意。

一个大人看见认出了他，赶紧压低声音喝道：

“小尿罐！你个不知死活的玩意儿！乱跑什么！

还不赶紧回家躲着！小心被那些乱军抓了去，蒸熟了当肉吃！”

这也是大家对于乱兵的刻板印象，毕竟五代十国涌现了很多美食家，大家都知道。

小尿罐被吼得一缩脖子，却并没太害怕，反而扬起小脸，带着孩童特有的直率反驳道：

“俺才不怕哩！那些军爷都是好人！你看，”

他把手里的大碗往前送了送。

“俺手里这碗面，就是那些军爷给的呢！香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