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刘贺新见束缚已去,连忙凑上前,急切地问道:
“军师!既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了,您快给出个主意!
俺们打算去宰了熊禄那狗官,您看接下来该如何行事?怎么个分晓法?”
郑不成刚被松开,赶紧定了定神,也先不答话,反而开口问他道:
“你们原打算怎么去杀那熊禄?”
刘贺新想也没想,瓮声道:
“这有何难?俺找个由头,带了兵丁,打上府去,到时候抓了出来一刀砍了了事!干净利落!”
这种办法是自古以来很简单也很有效的办法,基本上属于高风险高回报。
郑不成点了点头,又问:
“嗯,听起来直接。那熊禄身边,平日有多少护卫?你可清楚?”
刘贺新愣了一下,挠挠头:
“护卫?有啊!他府上养着好些个豪奴恶仆,出门也有兵丁跟随。”
熊禄和别的官不一样,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有多缺德,所以也很舍得下手。
他可太怕死了。
郑不成便继续追问,但是到这的时候,语气已经变得严肃起来:
“那咱们自己手下,眼下能动用多少人手?”
鲁大荣这时候接过话头,沉声道:
“俺这庄子上,所有庄客算上,有一百七十人。
但真正能打敢拼的青壮,大概四五十人。”
眼看哥哥都报数了,刘贺新也补充道:
“还有俺,俺在州兵里,有十几个过命的兄弟,可以拉过来。”
郑不成听完,手指轻轻敲着桌面,一边算着,一边再问关键问题:
“那么,熊禄的府邸之内,常驻的护卫、家丁、院公,加起来,大概有多少人?
你估算一下。”
刘贺新仔细回想了一下,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咬牙道:
“若是算上他养的那些看家护院的狗腿子……怕是……怕是不下百十来人!而且他那宅院墙高门厚……”
郑不成一拍手,看向两人,目光锐利的跟老师的黑板擦一样,啪一下打在俩人脑门上:
“问题就在于此!
咱们满打满算,能动用的核心力量不过六七十人。
对方龟缩在深宅大院之内,人数还比我们多,且以逸待劳。
就凭咱们这点人马,莫说能不能顺利杀掉熊禄,恐怕连他那宅院的大门都难以攻进去!
硬闯,无异于以卵击石!”
鲁大荣闻言,眉头紧锁,连忙拱手:
“军师所言极是!是俺们想得简单了。
不知军师有何高见?”
郑不成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的光芒,缓缓道:
“这等雷霆之事,讲究一个‘快’字,行险招方能出奇制胜,最忌讳拖延犹豫,让对方有所防备。
依贫道看……咱们不如,用一出‘苦肉计’。”
“苦肉计?”
刘贺新一愣,他没读过多少书,对这个词有些陌生。
“啥是苦肉计?”
鲁大荣倒是听说过,但也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赶紧追问:“苦肉计俺晓得,周瑜打黄盖嘛!只是还请军师细说,这计策,具体该怎么用在熊禄这狗官身上?”
郑不成刚要开口细说,突然,“咕噜噜——”一阵响亮的肠鸣音从他腹部传来,在略显安静的房间内格外清晰。
老道士顿时老脸一红,有些窘迫地住了口。
一旁的鲁大荣立刻反应过来,猛地一拍自己额头,满脸歉意:
“哎呦!你看我这脑子!光顾着说正事,竟忘了军师还被俺们饿着肚子呢!
军师还未用晚饭吧?”
郑不成下意识地想维持出家人的体面,摆手道:
“哎,出家人……过午不食,贫道这……”
当然,他这也是屁话。
因为他早上也没吃。
鲁大荣却不由分说地打断他,热情地说道:
“哎!军师此言差矣!
您如今是俺们的军师,是咱们自己人,共谋大事,哪还能算作出家人?不必拘那些清规戒律!
来来来,俺这庄上别的没有,今日正好炊了粟米干饭,炖了大锅的猪肉!
军师先垫垫肚子,吃饱了才有力气谋划大事!”
说罢,他转头朝门外喊了一嗓子:“来啊!端一盘子肉饭进来,要快!”
很快,一名长工端着一个大木盘走了进来,上面是一海碗堆得冒尖的、油光闪亮的炖猪肉。
而旁边是一盆热气腾腾、颗粒分明的粟米干饭,还配了一小碟姜蒜和豆豉调和的蘸料。
这年头,就这已经算是顶配了。
“主家,饭食来了。”
鲁大荣亲自将盘子放在郑不成面前的桌上,递过筷子:
“军师,千万别客气,先用些肉饭!
天大的事,也得吃饱了再说!”
郑不成看着眼前香喷喷的肉饭,鼻翼翕动,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再也顾不得什么“过午不食”了,道了声:
“那……那贫道就僭越,先用些……”
说罢,也没抓起筷子,直接动手抓起一大块炖得软烂的猪肉,在姜蒜豉碟里狠狠一蘸,便迫不及待地送进口中,大口咀嚼起来,吃得满嘴流油。
老道显然是饿极了,很快便将那一大海碗猪肉吃了个干净。
等吃完了,还觉得意犹未尽,又用剩下的肉汤泡了满满一碗粟米饭,风卷残云般扒进嘴里。
等吃了个锅干碗净,最后甚至将肉汤冲进蘸料碟里,晃了晃,仰头喝得一滴不剩。
“嗝——”
汤都喝空了,他这才放下碗碟,满足地打了个响亮的饱嗝,用袖子擦了擦嘴,脸上终于恢复了血色,叹道:
“哎……可算是活过来了……”
鲁大荣关切地问:“军师可曾吃饱了?要不要再添些?”
郑不成连忙摆手:
“够了够了,腹中甚饱,甚饱!”
他精神焕发地挺直了腰板,眼神也重新变得清亮而有神,压低声音道:
“来来来,现在贫道与二位细细分说这‘苦肉计’……”
他招了招手,鲁大荣和刘贺新立刻将脑袋凑了过去。郑不成用手拢住嘴,在两人耳边一阵急促而低沉的耳语,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
鲁大荣和刘贺新听着听着,眼睛逐渐瞪大,脸上先是闪过惊愕,随即被巨大的惊喜所取代。待郑不成说完,刘贺新猛地一拍大腿,压低声音却难掩兴奋:“哎呀!妙啊!先生真是神机妙算!”
鲁大荣也激动地抱拳,由衷赞道:“先生此计,环环相扣,直击要害!真乃神人也!”
郑不成此刻却恢复了那副云淡风轻的高人模样,仿佛刚才那个狼吞虎咽的老道不是他,那一块肘子和一盆饭都吃狗肚子了一样。
他轻轻摆了摆手,语气淡然中带着一丝矜持:
“哎……区区小道,不值一提,不值一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