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着一众满足,张永春带着他们来到了黜置府的偏厅。
与外间衙署装饰的简朴厚重截然不同,张永春这个宴会厅装饰的主打一个暴发户风格。
因此,一进门,这屋内的景象就让紧随张永春步入的众人屏住了呼吸。
尤其是以宝保多吃为首的几名西夏铁鹞子。
八旗旗主们是都习惯了,这些日子张永春给他们盖新帐 篷,送物资,给他们安排工作地方,因此就张永春现在说他是上神转世他们都没啥不信的。
但是铁鹞子们可是第一次见啊!
这厅内不算特别宽敞,却处处透着一种他们从未见识过的奢靡。
四壁并非这年头到处都能看见的夯土或者是木板,却像是通体用瓷器塑造成的一样,莹白如玉。
而在在数盏悬于头顶的气灯照耀下,这些刷了仿瓷漆的墙壁泛着温润柔和的光泽。
而地上也铺着厚厚的、图案繁复的划线仿羊毛裁绒地毯。
大地毯通铺整个地面,一脚踩上去都悄无声息的。
一帮铁鹞子都有些不知道该不该迈上去了。
毕竟在他们的帐 篷里面,要是铺了羊皮就代表要脱鞋进入。
而张永春却很大气的摆了摆手,一旁立刻有个之前救出来的妇女端着一筐一次性拖鞋走了出来。
“来来来,诸位,换上这便鞋,前来随我赴宴。”
不得不说,工业克苏鲁是真不是扯淡,光是李老板送来的这些赠品,张永春都用不完了。
一帮铁鹞子们哆哆嗦嗦的脱了靴子,换上了鞋往地毯上一踩,一个个都傻了。
好软啊。
比自己娘们肚子好像都软啊。
他们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看的一众女真旗主们指指点点的哈哈大笑。
哎,这群没见过世面的蛮夷。
宝保多吃也没空理会一旁的大哥笑二哥,他正盯着厅堂中央那张巨大的、从未见过的桌子在那发愣。
这是张巨大无比的圆桌,下面有木架支撑。
而桌面正中,竟嵌着一块通体透明、浑 圆无瑕的“琉璃”圆盘!
宝保多吃眼角猛地一跳,心头剧震。
西夏其实对于琉璃不像大周这么追捧,毕竟波斯和大食的商人都要经过他们这里的陆上丝绸之路,也会被截留不少好东西。
他追随李元昊,见过大食商人献上的琉璃杯盏,也见过波斯匠人烧制的彩绘琉璃盘。
但是他可从未见过如此巨大、如此规整、清澈透明得仿佛空无一物的琉璃圆盘啊!
这……这需要何等的技艺?耗费多少人力物力?
这张将军,到底还有多少深不可测的富贵啊?
“来来来,诸位别愣着,都坐,都坐。”
张永春却仿佛对众人的震惊视而不见,热情地招呼着。
自己先拉出椅子,率先在那圆桌主位旁坐下,他那位置正好背对着一扇绘着淡墨山水的绢丝屏风。
而众人恍然回神,依言略显拘谨地围坐过来。
西夏人以密桑、宝保多吃为首,坐在张永春左手一侧。
女真旗主们以完颜赫真打头,坐在右手一侧。
宝保多吃往下一座,只觉得这椅子也亦是新奇。
这年头最顶级的座椅,也无非是在上面的铺物上下功夫,铺垫点熊皮虎皮,锦缎啥的。
但是,张永春这凳子可是包裹着柔软化纤软垫的酒店座椅啊,坐上去那叫一个舒适。
眼瞅着众人坐定,张永春才拍了拍手,声音清朗:“上菜。”
顿时,偏厅侧门轻启,一队身着统一淡青色窄袖襦裙、梳着双丫髻的婢女,手捧黑漆描金托盘,步履轻盈,鱼贯而入。
一点也看不出来之前这帮人还是在路边做皮肉生意的野夫人们。
一个个的动作娴熟安静,将一道道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菜肴摆上那巨大的玻璃转盘。
顿时,视觉与嗅觉的双重冲击扑面而来。
预制猪脚饭做的红烧肘子,西装鸡做的炸鸡,冷冻黑鱼片做的碧翠鱼羹,莲藕罐头做的藕片莼菜……
主打一个爷爷吃了想祖宗。
完颜铁哥盯着那盘近在咫尺、油光闪闪的肘子,喉结上下滚动,粗壮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抓挠着,口水咽了一口又一口。
这段时间不知道为啥那个卖肉饼子的老头没出摊,他都馋死了大肥肉了。
张永春则是微微一笑,提起面前细瓷酒壶,先给自己斟了一杯,朗声道:
“今日难得相聚,我张某人这里没那么多虚礼俗套。
诸位远来是客,一路辛苦,咱们先吃饱喝足,暖暖身子,有什么事,等肚子里有底了再谈也不迟。”
说着,他端起酒杯,目光环视一圈。
“来,我先敬诸位一杯,聊表地主之谊。”
说罢,仰头饮尽。
放下酒杯,他又拿起乌木镶银的筷子,率先夹起面前小碟里一颗油炸得酥脆的黄豆,送 入口中,嚼得咯嘣脆响,神态轻松自如。
这是桌上唯一一个现做的菜了。
而见主人动了筷,完颜赫真也低喝一声:“吃!”
女真旗主们早按捺不住,闻言立刻甩开膀子,筷箸齐飞。
完颜铁哥更是迫不及待,一筷子戳向早已瞄好的肘子,连皮带肉扯下老大一块肘子皮,直接就塞进嘴里。
一张嘴,肘子皮跟吸面条一样被秃噜进嘴里。
香啊,很香啊!
相比之下,西夏人这边则显得克制许多。
宝保多吃腰背挺直,握筷的姿势标准却略显僵硬,每夹一筷都幅度不大。
他一边细嚼慢咽,一边拿目光警惕地扫过对面狼吞虎咽的女真人和主位上笑意盈盈的张永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这顿饭宴无好宴的。
而密桑吃得稍显从容些,细嚼慢咽的,一会就把一盘子西装鸡啃干净了。
铁鹞子们就没那么多讲究了,炫的满嘴流油。
他们吃过什么啊!
丝竹之声不知从何处幽幽响起,曲调婉转柔和,与厅内大快朵颐的景象形成一种奇特的融合。
不知过了多久,席间动作渐渐慢了下来。
完颜铁哥满足地拍着明显鼓胀起来的肚子,打了个响亮的饱嗝。
其他女真旗主也多是一脸饕足,靠着椅背休息。
宝保多吃也放下筷子,深吸一口气,压下 腹中的饱胀感。
张永春见时机差不多了,也放下酒杯,拿起一方雪白的巾帕,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
那悦耳的丝竹声随着他的动作猛然停歇下来。
他清了清嗓子缓缓扫过桌旁众人。
大家伙也都放下了筷子,都知道这正事来了。
“诸位。”
张永春依旧是小蜜蜂起手,把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而今酒足饭饱,咱们也该说说正事了。”
“我张永春做人,喜欢打开天窗说亮话。”
“密桑先生,是我的老朋友,带着西夏国主的诚意远道而来。
完颜赫真兄弟,还有各位旗主,如今与我同气连枝,是我的好兄弟、自己人。”
一旁的完颜赫真也听不太懂他说啥,但是知道兄弟这个词,赶紧拍着胸脯表态。
“兄弟!兄弟!”
一帮八旗旗主也赶紧回声。
“是,兄弟,兄弟!”
旁边的西夏人都愣住了。
不是,我觉得我们都够野蛮了,可是众所周知女真比我们还野蛮。
你一个汉人,怎么和女真人交上朋友的?
还称兄道弟?
而张永春却费劲巴拉的压下自己的笑容。
真是好兄弟,神助攻啊!
他咳嗽一声。
“我知道,密桑先生此次,是为糖霜而来。
我也知道,赫真兄弟和诸位女真弟兄的部众,如今也在指望着我这里的糖蜜过冬、交易、增强实力。”
一旁的完颜赫真一听这话当时就急了。
糖这个东西,之前他们几乎接触不到,但是来了之后,他们才发现这个世界上还有比蜂蜜更甜更纯粹的味道。
因此,几乎所有的女真人第一时间就被糖这东西干倒了。
但是福兰镇的糖都是张永春这里的货,他们只能通过教授汉人马术来领取糖票买糖。
这时候一听张永春提到了糖,那眼睛都冒光了!
“糖!兄弟,我要糖!”
完颜赫真说着就站了起来。
一帮旗主们也纷纷站了起来。
“糖!糖!”
“兄弟!糖!”
密桑和宝保多吃的表情顿时就变了。
坏了!
这帮蛮子果然也是奔着糖来的。
张永春却叹了口气。
“实不相瞒,糖,我还有。
但经过这几月的支用和之前的交易,库中所余确实不多了,远不足以同时满足两边的全部需求。”
席间气氛微微一凝。
宝保多吃握紧了藏在桌下的拳头,密桑眯了眯眼睛。
完颜赫真粗犷的眉头也拧了起来,和其他旗主交换着眼神。
当然,他们主要是在想张永春到底说的是啥。
吃了没文化的亏啊。
而张永春将众人反应看在眼里,忽然爽朗一笑。
“我张永春,不能失了朋友的交情,也不想冷了兄弟的情谊。”
他声音斩钉截铁。
“所以,这剩下的糖——我决定,不偏不倚,给你们两家,平分。”
话音落下,偏厅内一片寂静。
然而,密桑突然警觉的觉得桌子下面,一条腿轻轻踢了踢自己!
他一侧头,发现张永春的胳膊悄悄冲着他摆了摆!
顿时,密桑眼睛一亮。
果然!
张将军,还是爱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