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义军的大本营,现在的陈州可以说是蒸蒸日上。
有了三位义军首领带回来的粮食,陈州的百姓最起码撑过这个冬天不是问题。
当然,这也主要还得感谢熊禄不是人。
将整个陈州的老弱妇孺饿死了一半,又把青壮逼走了不少。
这才让本来一个上万人的大周,就剩下了堪堪数千人。
而此时,一处临时占据的宅院内,灯火通明这。
这地方原来是熊禄小妾的宅子,现在充作了“义军”的指挥部。
门口贴着黄纸,外面站着俩穿着黄衣服的衙役扮成的黄巾力士。
不得不说,老祖宗的文化是真的好用。
怪不得都用黄巾起义呢,这年代最好找的布反而就是黄麻布。
每个人脑袋上一蒙,就是黄巾兵了。
连屋里的鲁大荣、刘贺新、郑不成三人也不例外。
这仨人现在正围坐在一张方桌旁,桌上摊着笔墨纸砚和一堆写好的黄色纸条。
每个人的脑袋上都缠着一条黄麻布,看着跟陕北老乡一样。
只是鲁大荣此时却一脸愁容,眉头也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看着郑不成蘸饱了朱砂,在一张新的黄纸上笔走龙蛇,写下“天公将军扫乾坤,法力无边救黎民”的字样,实在是有些受不了。
他是个读书人,因此对于黄巾起义这段历史还是有些明白的。
整这么一个造反的口号,是不是有些不详啊?
这个想法踹在怀里,让他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憋住。
他咳嗽了一声,瓮声瓮气地开口道:
“军师,俺总觉得,咱们这么干是不是有些下作?
这假借别人的名号,还弄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也就算了,为何还要假借黄巾贼的名号?
这是否有些不详?”
郑不成听见他的话,头也不抬一下,专注于创作。
知道他手腕稳健地写完最后一笔,将笔搁在砚台上,吹了吹未干的朱砂迹,这才抬起眼皮。
把这张歪七扭八和张永春的笔法有一拼的字放在一边,他似笑非笑地看向鲁大荣:
“哦?
不知大王,哦,不对,如今咱们是黄巾圣军,该称鲁兄为护法将军了。”
说着,有抄起锤子开始砸起朱砂来。
“不知左护法将军,对此有何高见啊?”
鲁大荣被他这称呼弄得脸皮一热,好家伙,这个称号听着还是真够羞耻的。
他不像刘贺新,他是受过知识的荼毒的,知道啥叫羞耻。
一如中年男人被人发现了自己的qq空间名叫无敌宇宙至尊暴龙一样。
为了掩饰尴尬,他赶紧挠了挠头,开口岔开话题道:
“军师,你别打岔。
俺是说,当初咱们杀熊禄那狗官,是因为他贪赃枉法,逼得老百姓活不下去,咱们是为了讨个公道,出一口恶气!
这可是实实在在的义啊!
可如今,咱们扯起这什么‘黄巾’、‘天公将军’的旗号,还弄这些符纸咒语。
这还不算,还骗老百姓说有什么撒豆成兵、刀枪不入的,让他们跟我们胡信。
这、这跟那些装神弄鬼的神婆姑子有啥区别?
这不是有悖咱们当初起事的‘初心’了吗?”
“初心?”
郑不成一听这话连笔都放下了,嗤笑一声,伸手将写好的标语推到一边,身子往后一靠。
然后差点摔了一个跟头。
赶紧扶着桌子站起来,郑不成心说差点忘了这椅子被背,赶紧那手指轻轻敲着桌面掩饰尴尬。
“我说左护法将军,既然如此,那你倒是跟贫道说说。
咱们这群杀了朝廷命官、占了州府衙门的乱臣贼子,所谓的初心,到底是什么?”
他也不等鲁大荣回答,自己就接了下去,声音带着一种看透世情的冰冷。
冷的就像是女神发给屌丝的好人卡。
“你若说是为了公道,是为了天理,那就别逗了!
这等话,骗骗无知饿殍还行,你我都知道。
咱们真正的初心,从始至终,就只有一个,活下去!
在这狗日的世道里,带着跟着咱们的这帮兄弟,活出一条命来!”
说着他目光扫过鲁大荣和刘贺新,语气转厉。
“当时杀了熊禄,咱们虽然是痛快了,可也把天捅了个窟窿!
朝廷就算一时被咱们糊弄过去,迟早会反应过来!
若是不想被剿灭,就得想法子!”
说着,他拿起一张写好的标语,抖了抖。
啪嚓一声,纸就碎了。
没办法,这年头草纸的质量就是这么不好。
咳嗽一声,装作无事一样,郑不成又起一张:
“现在,我等就是要扯虎皮,拉大旗!
只要把声势造起来,把这‘黄巾’、‘天公将军’的名头打得越响,裹挟的百姓越多,咱们看起来就越势大!
你也贩过私盐,知道本钱越大越能赚。
咱们这本钱越足,朝廷才会忌惮,才会觉得剿灭咱们代价太大,不划算!
也只有这样,咱们才有资格,跟朝廷谈条件!
出诏‘诏安’,懂吗?
眼下,这才是咱们唯一的活路!
现在不把声势造足,等朝廷缓过劲来,一根手指就能把咱们摁死!
还谈什么初心?
到那时候,咱们仨骨头都化成灰了,一簸箕都搓起来了!”
鲁大荣被他一番话说得哑口无言,但脸上仍是有些不安。
他闷声道:
“就算如军师所说,是为了活命,为了诏安。
可咱们这么弄虚作假,万一将来朝廷不认账,觉得咱们是妖言惑众的邪魔外道,非但不诏安,反而铁了心要剿灭咱们,那岂不是弄巧成拙,死得更快?”
一旁正在清点兵器、擦拭刀刃的刘贺新闻言,停下了动作,插话道:
“兄长,你这就是多虑了。”
他是过来人,可太清楚这点事情了。
“你想想,如今大周朝,真正有实力、能调动大军跨州连郡来剿匪的,兵权在谁手里?
那不都在那几位世袭罔替的‘一字王’手里么!
他们一个个拥兵自重的,地盘又大的很,在家享福不好么。
谁会愿意千里迢迢,耗费自己的钱粮兵马,跑到这京畿之地的陈州来,剿灭咱们这群要钱没钱、要粮没粮的‘小卒’?”
刘贺新冷笑一声。
这一套互相推诿的事情,他可太清楚了。
这衙门里的事情,就没一个干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