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号，莱斯特郡。

　　陈毛刚到训练基地，就看见停车场停了辆贴着央视标志的商务车。

　　沃尔什站在门口，脸上写满了不知所措。

　　“头儿，中国来人了。”

　　“我看见了。”

　　陈毛推开门，一个穿着深色西装的中年男人正在接待室里跟俱乐部的工作人员交涉。

　　那张脸他认识。

　　贺炜。

　　央视体育频道的金牌解说，声音能把垃圾时间都说出诗意的那种。

　　“陈指导。”贺炜站起来，伸出手。

　　陈毛握住，力道不轻不重。

　　“贺老师，您怎么来了？”

　　“《足球之夜》想做个专题，关于您和两位中国球员在英格兰的故事。”贺炜笑得很温和，“我们已经跟俱乐部沟通过了，维猜先生很支持。”

　　陈毛转头看向沃尔什。

　　老球探点点头：“董事会批了，说这对俱乐部在中国市场的推广有好处。”

　　得，这事儿已经定了。

　　“那就配合吧。”陈毛说，“不过别影响训练。”

　　“当然。”贺炜拿出一份拍摄计划，“我们会尽量不打扰球队的正常节奏。”

　　摄制组一共五个人，扛着机器进了训练场。

　　球员们都好奇地看着这群不速之客。

　　瓦尔迪凑过来：“头儿，这些人是干嘛的？”

　　“中国来的记者，拍纪录片。”

　　“拍我们？”

　　“拍你也行，前提是你今天训练别偷懒。”

　　瓦尔迪嘿嘿一笑，跑回队伍里。

　　训练开始。

　　贺炜站在场边，目光一直跟着场上的节奏。

　　陈毛在指挥战术演练，坎特、德林克沃特、蒋亮三个人在中场倒脚，武磊和瓦尔迪在前场跑位。

　　摄像机的红灯一直亮着。

　　训练结束，贺炜走过来。

　　“陈指导，能聊几句吗？”

　　“可以。”

　　两人坐在场边的长椅上，摄像机架在对面。

　　贺炜没有急着问问题，而是先说了句开场白。

　　“我看了您这赛季所有的比赛录像，说实话，很震撼。”

　　陈毛没接话，等他继续。

　　“您的战术体系非常现代化，甚至比很多英超球队都要先进。这在英冠是很少见的。”

　　“足球的本质没变，变的只是执行方式。”陈毛说，“我只是把该做的事情做到位了。”

　　贺炜点点头，然后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陈指导，您认为您和中国球员的成功，对于中国足球未来的发展，意味着什么？”

　　陈毛沉默了几秒。

　　这个问题太大了，大到可以写一篇论文。

　　但他知道，国内的观众需要的不是论文，是希望。

　　“我希望我们的经历能告诉所有人，中国足球有天才，中国教练也有能力。”陈毛看着镜头，“我们需要的，是更科学的体系，更耐心的环境，以及敢于走出去的勇气。”

　　贺炜没有打断，示意他继续。

　　“蒋亮和武磊在这里踢得很好，不是因为他们突然变强了，而是因为他们得到了正确的使用方式。”陈毛说，“中国不缺好球员，缺的是发现他们、培养他们、给他们机会的人。”

　　“那您觉得，中国足球最大的问题是什么？”

　　“急功近利。”陈毛毫不犹豫地说，“所有人都想要结果，但没人愿意等过程。青训要十年，但投资人只给你一年。这怎么可能成功？”

　　贺炜点头，然后话题一转。

　　“听说您在引援上很有眼光，瓦尔迪、坎特，都是您亲自挑选的？”

　　“对。”

　　“您是怎么发现他们的？”

　　陈毛笑了笑：“看录像，看数据，然后相信自己的判断。”

　　他当然不能说是系统告诉他的。

　　采访持续了半个小时，贺炜问得很细，从战术理念到球员管理，从留洋经验到未来规划。

　　陈毛都一一作答，态度认真但不啰嗦。

　　采访结束，贺炜站起来。

　　“谢谢您，陈指导。最后一个问题，您对未来有什么期望？”

　　陈毛看着镜头，声音平静。

　　“带领莱斯特城升上英超，然后，赢下更多的冠军。”

　　摄制组接下来几天都泡在训练基地里。

　　他们拍了蒋亮的传球训练，拍了武磊的速度测试，拍了坎特在中场的覆盖范围演示。

　　贺炜还单独采访了两位中国球员。

　　蒋亮坐在镜头前，有点紧张。

　　“刚来的时候，最大的困难是什么？”贺炜问。

　　“语言。”蒋亮说，“我听不懂队友在说什么，他们也听不懂我。有一次训练，教练让我往左跑，我往右跑了，被骂了半天。”

　　“现在呢？”

　　“现在好多了，基本交流没问题。”蒋亮笑了笑，“而且我发现，足球是最好的语言。你传得准，他们自然就信任你。”

　　“有没有想过放弃？”

　　“有。”蒋亮很诚实，“刚来第一个月，我每天晚上都想回国。但陈指导跟我说，你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为什么要放弃？”

　　“那您现在的目标是什么？”

　　“站稳英超，然后进国家队。”

　　武磊的采访就轻松多了。

　　他坐在椅子上，笑得很灿烂。

　　“磊哥，听说你在队里人缘很好？”

　　“还行吧。”武磊挠挠头，“我请他们吃过中餐，他们都说好吃。”

　　“有没有遇到过歧视？”

　　武磊想了想：“有一次客场比赛，对方球迷冲我喊了些不好听的话。但我用进球回应了他们。”

　　“您觉得陈指导是个什么样的人？”

　　“很严格，但也很公平。”武磊说，“他从来不会因为我是中国人就特殊对待，该骂还是骂，该夸还是夸。”

　　“那您有什么想对国内球迷说的吗？”

　　武磊看着镜头，认真地说：“留洋很难，但不是不可能。只要你足够努力，机会总会来的。”

　　拍摄的最后一天，摄制组在王权球场拍了一组球队的集体照。

　　所有球员都穿着正装，站在草坪上。

　　陈毛站在最中间，蒋亮和武磊站在他两边。

　　快门按下的瞬间，陈毛突然想到，这张照片可能会出现在国内无数家庭的电视屏幕上。

　　会有多少孩子看到这张照片，然后决定去踢球？

　　会有多少教练看到这张照片，然后开始思考自己的执教方式？

　　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这就是他想做的事。

　　不只是赢球，还要证明一些东西。

　　证明中国人可以。

　　摄制组走的那天，贺炜跟陈毛握手告别。

　　“陈指导，期待您的好消息。”

　　“会有的。”

　　商务车开走了，陈毛站在原地，看着车尾的央视标志消失在街角。

　　沃尔什走过来。

　　“头儿，你觉得这节目播出后，会有什么影响？”

　　“不知道。”陈毛转身往训练场走，“但至少，会有更多人知道莱斯特城。”

　　“那可是好事啊，俱乐部的商业部门肯定高兴坏了。”

　　“高兴归高兴，球还是要踢的。”陈毛说，“下一场对布莱克浦，准备好了吗？”

　　“当然。”

　　两周后，节目播出。

　　陈毛那天晚上正在公寓里研究对手录像，手机突然炸了。

　　微博私信999+，微信朋友圈全是转发。

　　他点开一条链接，是央视体育频道的官方账号。

　　《足球之夜》特别节目：《蓝色风暴——中国教练在英格兰的奇迹》

　　播放量已经破了两百万。

　　评论区全是祝福和鼓励。

　　“陈指导牛逼！”

　　“蒋亮和武磊加油！”

　　“莱斯特城是我第二主队了！”

　　“中国足球有救了！”

　　陈毛翻了几页，关掉了手机。

　　外界的声音再热闹，也改变不了一个事实。

　　他们现在还只是英冠第一，不是英超冠军。

　　距离目标，还远着呢。

　　苏晴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份打印的文件。

　　“你火了。”

　　“我知道。”

　　“国内好几家俱乐部都来问我，你有没有兴趣回国执教。”

　　“没有。”陈毛头也不抬，“我的合同还有两年。”

　　“开价很高，有一家愿意给你三倍年薪。”

　　“不去。”

　　苏晴把文件放在桌上，坐到他旁边。

　　“为什么？”

　　“因为我还没赢够。”陈毛抬起头，“英超都没上，就回去？那不是证明他们说的对吗？中国教练就只能在国内混。”

　　苏晴笑了。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那你还问？”

　　“因为我想听你亲口说。”

　　陈毛关掉电脑，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节目效果怎么样？”

　　“很好，贺炜的解说一如既往地有水平。”苏晴说，“不过最出彩的还是你那句话。”

　　“哪句？”

　　“中国足球有天才，中国教练也有能力。”

　　陈毛笑了笑，没说话。

　　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莱斯特城的夜景。

　　这座城市不大，但足够温暖。

　　他在这里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也找到了证明自己的舞台。

　　至于未来？

　　先把英超的门票拿到手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