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虎博山炉。
这玩意,
对于我这种常年混迹古董,终日鉴别熏货黄货的铺子掌眼来说,可谓如雷贯耳。
据我所知,
伏虎博山炉与摆在秦川博物馆的那件降龙博山炉同宗同源,都是汉代工匠打造出来的玩意。
降龙博山炉,我在八五年去省城‘喝货’时,曾隔着厚厚的玻璃罩子看过好几次。
那威严盘踞的龙身,那造型奇特的山峰炉盖,无不彰显汉家帝皇气魄。
也令我记忆犹深!
谁曾想,
如今我居然在一个明代贵妃墓里,看到了这玩意?
就在我惊疑之际,
师父已经比我更快地走到了白玉方桌前,他双手微颤地捧起炉子,指肚小心翼翼地拂过炉身那只仰天咆哮的褐虎。
沉默半晌后,师父语气笃定,“就是它!错不了……这就是伏虎博山炉!”
“什么炉?”
就在我惊呼的时候,大锤粗犷的声音带着点虚弱和好奇,也从后面凑了过来。
他那被简易包扎的肩膀微微倾斜,巨大的身体投下的阴影,几乎盖住了大半个白玉石桌。
“这是汉代的博山炉?”
“啧啧啧……这可是好东西啊!”
大锤望着那炉子,双眼放光,语气都不自觉兴奋了许多,“这造型和纹路,得是一等一的水头货啊……”
“师父,炉子里好像有东西!”
我指了指伏虎博山炉,提醒。
揭开镂空炉盖后,里面是几枚圆形方孔钱币。
这些钱币的表面,覆盖着一层深绿色的铜锈,但从轮廓来看,很像汉代半两。
我夹出一枚钱币,
用匕首刮开上面的铜锈后,果然在上面找到了刻有‘五铢’字样的篆文。
只是这个发现,让我心底的疑惑更重了。
“师父,这钱币是……汉武帝时期发行的五铢钱!”
“汉代的半两钱?怎么会这样?”
师父凑近了些,手指捻过钱币边缘,眉头紧皱,“的确是标准的汉半两!”
“只是……”
师父的语气里也充满了不解,“就算是这贵妃生前是个收藏爱好家,搜罗到了汉朝的博山炉当个香薰摆设,也决计不会特意在里面放上这些更古老的汉代古币啊?”
“这不仅是忌讳,也不合礼制……”
师父的话没有说完,但我和大锤已经明白了师父的意思。
从从殉葬坑里掉下来后,我们一路走来所遇到的东西,都太奇怪了。
先是白骨构成的迷宫,
然后是明代贵妃墓里,出现了海东青图腾。
如今,
又出现了汉代的伏虎博山炉与半两钱?
诡异……实在是太诡异了,这墓穴里的种种情况,完全超出了我们的认知,也透着一股说不上来的诡异。
怎么形容呢?
就像是两个完全不同时代的碎片,被强行拼接在了一起,显得不伦不类。
“师父……”
我盯着师父紧皱的眉头,喊了声:“师父,这里还……还是我们以为的那个地方吗?”
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对于人而言,
恐惧这种东西,有时候可以是看得见的凶猛怪物,比如尸螯、地龙这些阴物。
有时候,
也可以是一些看不见东西,比如心底的恐惧以及被颠覆的认知!
“管他娘是唐朝的炉子还是汉朝的铜钱,俺大锤只知道,这玩意是个值钱的玩意,等出去后拿到黑市上一转手,肯定能赚个盆满钵满,咱下来刨红薯,总不能空手而回吧?”
和衣食无忧的师父不同,
大锤虽然憨厚却不傻,他是从坐力夫的市井之徒,靠着摸爬滚打,一步步成为坐地虎的。
对于大锤这种风餐露宿的人来说,每次下墓的最大动力就是摸宝贝。
只不过,
大锤的手脚干净向来不贪墨,再加上气力大,圈内很多人都喜欢跟他组队。
“大锤说的话糙理不糙!”
师父深吸了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决断,“不过此地诡异,不宜久留。而且石门外的尸螯虽暂时被石门堵在外面,可未必就会放弃,我们还是带上炉子,赶紧找出去的路!”
我点点头。
疑虑归疑虑,但到嘴的肥肉,绝没有不吃的道理。
在师父的吩咐下,大锤将那高度不过一尺的博山炉装好后,我们便踏入了亭子后方那条早已荒废的“回”型廊道。
回形廊道内铺就的不再是白玉,而是普通的石板,只不过年久失修下,这些石板的缝隙里,长出了不少半人高的杂草,已经将廊道掩埋了大半。
我怕草里有蛇虫鼠蚁,便从大锤那里把穿山铲要过来了。
在清理杂草开路,也能防止意外发生。
廊道两侧的荷花塘早已干涸,只留下龟裂的池底和散发着腐臭味的淤泥。
大锤的肩伤还没好,他走在这处狭窄的廊道上,显得有些笨拙吃力,时不时会碰到两侧的栏杆。
廊道幽深曲折不知尽头,我们三个走了好几分钟,总算是看到了出口。
“别动!”
后方突然传来了师父的声音。
师父的声音带着一种极度的紧张和难以置信。他手中的电筒光柱死死钉在前方廊道拐角尽头、那面看似与其他地方无异的石壁上。
“怎么了师父?”
我心头一跳,也立刻停下脚步。
大锤立刻绷紧了全身肌肉,像一堵墙般挡在我们身后侧方,仅剩的眼睛里凶光四射,警惕着后方和两侧。
师父没有说话,而是把手电光照在了廊道尽头的那面石壁上。
那里……似乎有点不对。
方才穿行的时候,我发现廊道两侧的栏杆以及柱子上,雕刻的大都是些早已模糊的祥云瑞兽之类的花纹,
但眼前这片石壁,
也不知道是不是常年受潮,石壁表面充斥着无数的裂纹,像极了一面风化脱落后的页岩。
“石壁上有机关,你们退远一些!”
站远后,我看到师父在那石壁右下方摸索了一阵,然后那片满是裂缝的石壁,竟然发出了‘咔哒’的响声。
紧接着,
不是想象中的石壁翻转或者地面塌陷,
而是我们头顶上方的廊顶,
准确的说,廊顶上的那些梁木,如同重新排列的积木,随之出现了错位和偏转!
很快,
一个向上的阶梯状陡坡,出现在了我们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