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猴子刘贼头贼脑地凑到郭铁震跟前，压低了嗓门，神秘兮兮地开口。

　　“什长，什长！我跟你说，我可打听到个好地方！”

　　郭铁震正用手指摩.挲着厚背战刀上的一个新崩口，闻言头也没抬：“讲。”

　　“嘿嘿，就在堡西头，那个废弃好几年的角楼旁边，有个铁匠铺！”猴子刘说得唾沫横飞，两眼放光。

　　“听说啊，那地方以前闹过鬼，邪性得很，后来就没人敢靠近了！什长你想啊，里面指不定还留着什么能用的家伙事儿呢！”

　　郭铁震手上的动作停了。

　　铁匠铺？

　　闹鬼？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那正好，清净。”

　　入夜，天色黑沉得能拧出墨来。

　　郭铁震跟铁刺交代了几句，让他多费心照看石敢当他们，随后便独自一人摸出了营房。

　　他对铁匠铺有种说不出的亲切，加上两世为人锤炼出的夜间行动能力，避开几队昏昏欲睡的巡逻兵，不难。

　　那废弃的铁匠铺果然透着一股子阴森气。

　　蛛网挂得到处都是，铁器锈得不成样子，空气里全是铁锈和尘土混合的霉味儿。

　　郭铁震仔细转了一圈，那巨大的风箱破了几个大洞，但主体结构还在。

　　石砌的炉膛也算完整，铁砧更是敦实厚重。

　　角落里还散落着几把残破的锤子、铁钳。

　　“还能用。”郭铁震心里有了底。

　　他找来些破布和干草，胡乱修补了一下风箱的窟窿，又从墙角扒拉出一些残存的焦炭。

　　他开始拉动风箱。

　　呼——呼——

　　炉膛里沉寂的火星被逐渐唤醒，火苗跳动起来。

　　摇曳的火光映着郭铁震棱角分明的脸，也让他赤.裸上身那些青紫色的锻造纹路在光影变幻间，微微闪动，贪婪地吞噬着炉火散出的热量和空气中逸散的金属气息。

　　他捡起一块锈迹斑斑的废铁，直接扔进了炉火。

　　没过多久，铁块就被烧得一片通红。

　　郭铁震抄起一把勉强能用的铁锤，肩背的旧伤随着他的动作隐隐作痛，但他毫不在意，抡锤便砸！

　　当！当！当！

　　沉闷却极富韵律的敲击声，在这死寂的夜里格外清晰，传出老远。

　　每一次捶打，都狠狠牵动着他身上的旧伤。

　　汗珠混着从新裂开伤口渗出的血丝，滴落在滚烫的铁砧上，“滋啦”一声化为白汽。

　　他却浑然不觉，反而每一次撞击，每一次撕裂般的疼痛，都让他身体深处某种沉睡的力量被不断激发，对力道的掌控也愈发随心所欲。

　　就在郭铁震完全沉浸在这种奇特的锻造与修炼之中时，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夹杂着呵斥，由远及近。

　　“什么动静？鬼鬼祟祟的！”

　　“听着像是西边那废铁匠铺里传出来的！”

　　郭铁震心中一动，停了手上的活计，顺手抓起身旁的战刀，冷冷望向门口。

　　“砰！”

　　一声巨响，破旧的木门被人一脚踹得四分五裂。

　　七八个手持兵器的巡逻兵一拥而入。

　　为首那人身材高壮，脸上横着一道狰狞的刀疤，正是飞鹏堡中比那伍长官阶更高的队率，姓赵。

　　这赵队率一向自视甚高，尤其瞧不上他们这些死囚营出来的渣滓。

　　“好哇！郭铁震！”赵队率一眼就认出了浑身热汗，手持铁锤的郭铁震，以及炉火中那块烧红的铁料，脸上的横肉瞬间绷紧，布满寒意。

　　“大半夜的不在营房里挺尸，跑到这鬼地方来，莫不是想偷盗军资，私造凶器，图谋不轨？！”

　　“我只是修补些自用的工具。”郭铁震声音没什么起伏，握刀的手却紧了几分。

　　“修补工具？”赵队率发出一声嗤笑，压根不信，“我看你是活腻歪了，想造反！来人，给我拿下！但有反抗，格杀勿论！”

　　几个巡逻兵脸上露出狞恶的笑容，嗷嗷叫着便要扑上来。

　　郭铁震清楚，解释纯属放屁，这帮孙子就是来找茬的。

　　他猛地一脚踹向旁边的柴火堆！

　　燃烧的木柴顿时四散飞溅，火星爆射而出，铁匠铺内的光线变得更加昏暗混乱。

　　“找死！”赵队率暴喝一声，亲自拔出腰刀，恶狠狠地扑了过来。

　　郭铁震不与他硬碰硬，仗着对铁匠铺内各种工具、铁料堆放位置的熟悉，在黑暗和炉火交错的光影中闪转腾挪。

　　他听声辨位的能力，在持续的疼痛和高度集中的精神下，变得异常敏锐。

　　一名巡逻兵从侧面偷袭，手中的马鞭卷着风声，直抽郭铁震的后背。

　　啪！

　　火烧火燎的剧痛从背上传来，郭铁震闷哼一声，身形却只是轻微晃动。

　　马鞭抽中他后背的刹那，他清晰地感知到背部肌肉的震颤，那股鞭打的力道被皮肤下的锻造纹奇异地引导、卸去了大半。

　　同时，鞭梢撕裂空气的声音，让他对偷袭者的方位判断得更加精准。

　　他猛地一个矮身，手中战刀借着旋身的力道，反手一刀撩向那名巡逻兵的小腿！

　　“啊！”

　　那巡逻兵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小腿上顿时多了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站立不稳，踉跄着向后跌倒。

　　赵队率见郭铁震在黑暗中竟然能以一敌多，而且越打越是凶悍，心里不由得一阵惊疑。

　　“妈的，这臭虫怎么回事？滑得跟泥鳅似的，还他娘的这么能抗！”

　　他正要怒吼着下令手下众人合围，用长兵器将郭铁震困死在这方寸之地。

　　就在这时，堡外突然传来一阵凄厉尖锐到刺破耳膜的号角声！

　　紧接着，便是山呼海啸般的喊杀声，远处的夜空隐约被火光映亮！

　　赵队率脸色狂变，也顾不上再收拾郭铁震，失声尖叫：“不好！是北狄人的号角！敌袭！”

　　他狠狠地剜了郭铁震一眼：“算你小子狗运！”

　　随即冲着手下那帮还愣着的兵卒咆哮道：“快！都他娘的给老子滚上城墙！”

　　一群巡逻兵也顾不得再围攻郭铁震，一个个屁滚尿流，慌忙跟着赵队率冲出了铁匠铺。

　　凄厉的号角声像是无数根冰冷的铁锥，狠狠扎进飞鹏堡每一个活人的耳朵里。

　　赵队率那张横肉遍布的刀疤脸，瞬间没了半点血色，哪里还顾得上郭铁震，带着手下那帮兵痞子屁滚尿流地冲出了铁匠铺。

　　铁匠铺内，炉火依旧噼啪作响，火光跳跃，映着郭铁震那张阴晴不定的脸。

　　北狄夜袭！

　　他脑子里电光火石般闪过一个念头。

　　猴子刘那小子曾经神神秘秘地提过一嘴，这废弃铁匠铺不远的地方，有一条被堡里老兵们私下里嚼舌根，说极有可能通向堡外的废弃排水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