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寻再次回到燕朔,晨雾尚未散尽,远山起伏。立于高阙之上,俯瞰着脚下的都城。
想起来时路,再一次 感慨万千。
桂月仍舍不得她。
“你能不能留下?我们想办法把穆老将军接来燕朔好不好,这样你就不走了,留在燕朔吧。”
穆寻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
小孩子长得就是快,桂月快长得和她一样高了。自从当上燕朔王之后,她也成熟了不少,偶尔免不了有些稚气未脱。
“我若是就这么走了,穆家就是叛贼,罪名一辈子都洗不清。而且,元康害我,此仇必报!”
穆寻可没忘记,上一世元康是怎么算计她的。她也很清楚,她若是留在了燕朔,下一步,元康就会倾尽全力灭了燕朔。
所以,她必须回北靖。
钦文永知道她去意已决,反倒说起桂月来,
“好了,不必再劝了。她有她的事情要做。桂月,你如今是燕朔王了,不可再儿女情长。”
穆寻点了点头,“你王叔说得对,作为一国之王,你要杀伐果断,不要被情感左右。”
桂月终于接受,不再挽留。
钦文永道,“你此去北靖,一切要小心。我们已经交代了燕朔在北靖的暗探,他们会帮你安排好一切,所有暗探以后都听你差遣,你尽管吩咐。”
穆寻吃了一惊,这些暗探是燕朔的秘密武器,就这么给她了?
钦文永又道,“我之前说过了,燕朔就是你的后盾,若你需要,随时开口。再啰嗦两句,谁欺负你,谁就是燕朔的地方,这句话永远有效。”
桂月抓住她的手,“对,燕朔是你的靠山,也永远是你的家。只要你想回来,我亲自去迎接你。”
穆寻喉咙哽住,忍住要掉下的眼泪。
初来燕朔时那种悲怆和彷徨早就消失散尽。
是时候了,是该回北靖了。
暮色沉沉,北靖京城的长街逐渐静了下来。一辆低调华丽的马车驶入北城,后面跟着数十辆马车,缓缓停在一处僻静巷口。
车门拉开,一个矫健的身影首先跳下。此人穿着利落侍卫装,英姿飒爽,正是穆寻的贴身侍卫阿新。
打开车帘,穆寻一副贵公子打扮,丰神俊朗,在芮彤的陪伴下走了下来。
她望向前方漫长的官道,心底掠过一丝难以抑制的情绪,回忆涌上心头。
“北靖,京城,我终于回来了。”
抬头看天,暮色天空卷动大片乌云。
她勾了勾嘴唇。“这京城,安静太久了,是时候,热闹一下了。”
眼前是一座老宅,钦文永早前让人以西部商人的名义购入,经过数月装整,可以直接入住。
宅门口立着两尊铜狮,气势森然。宅门修得极为气派,朱红色门扉上钉着铜钉,门口挂着一对兽头铜灯。
一进院门,便能闻到浓郁的香料气息。空气中夹杂着西域特有的香。
正厅地上铺着厚重的西域毛毯,墙壁上悬挂着兽骨与弯刀,透着野性。回廊两侧挂着织金的幔帐,颜色浓烈,镶着细密的金丝,华丽张扬。
穆寻此行带了二十余名护卫,皆从玄安军中亲自挑选,个个身材高大、腰佩长刀。
领头的是玄安军小将满浩。此前曾受穆寻亲自教导激励,自此发愤图强,日夜苦练,终成军中一员将领。得知穆寻需挑选人手返回北靖,他立即自荐跟随。还有当日被穆寻救下的少年石头也一同前来。
暗探总管凌兆候在门口,见到穆寻立刻行礼:“少主,宅中一切已经安排妥当。”
穆寻微微颔首,抬步走了进去。
“拜见少主!”众人齐声喊道。
宅中奴仆也已配齐:十余名婢女,管事掌柜,厨子等等。
凌兆介绍道,穆寻在燕朔的新身份是来自西部的富商少主,来京做生意。
凌兆将她带入侧院的偏厅,会见燕朔安插在北靖的暗探。
他们有的是在北靖经营多年的盐商,有的是混迹军中十余年的老卒,有的是在朝中微不足道的小吏,身份各异。
凌兆向穆寻一一介绍每个暗探:“这些人平时各司其职,在京城各处都有接头的地方。”
穆寻心里一暖,钦文永和桂月果然妥帖,这些都帮她安排好了。
安顿下来之后,已是深夜。
穆寻和凌兆绕到宅子后院。她站在暗影下,目光掠过熟悉的墙头,心中泛起一丝波澜。
“听说这宅子是您亲自挑的?”凌兆问道。
此宅位于与繁华地段有些距离,凌兆不知她为何选择此处,只是奉命行事将这里早早买了下来。
穆寻带着凌兆来到府邸北墙之下,绕过一片假山,翻开半人高的草丛,脚下赫然露出一块陈旧的石板。她伸手推开,下面竟是一个幽暗的口子,石阶往下,潮气扑面而来。
她抬脚踏入,身后心腹跟着提灯。灯火照亮前路,能看见一条狭窄的暗渠,只容一人俯身而行,青石铺砌,两侧长满了青苔,显然年久失修。
这条暗渠原本是城中旧水道,顺着地势一路向北,直通城墙脚下。穆寻记得清楚,这是她小时候在将军府玩耍时,无意间发现的秘密。
那时她追逐一只受惊的野兔,追到后院角落,发现兔子钻进一道塌陷的井口。她好奇跟进去,结果一路顺着暗渠,竟摸索到了这边。
后来,老将军也察觉了这条暗渠的存在,担心外人钻入将军府,于是命人将府中那口旧井以铁栏锁死,又在靠近城外的出口安上巨石,将去路彻底堵住。
从此,这条水道成了死路。
而这个宅子恰好就在暗渠中段的位置。宅子后院紧贴北城墙,地下藏着一处石板掩盖的口子,可以直入这条暗渠。这里正是她当年从荒地出口钻回时,误打误撞走出的地方。
穆寻蹲下身,拂去石板上的尘土,此处能重新贯通整条暗渠,直抵将军府后宅。
她压低声音,
“明日开始动工。先把府邸这段清理出来,再慢慢往北挖。不得惊扰外人。把这条暗渠与将军府的旧井重新贯通。”
穆寻站了起来,目光投向不远处隐隐可见的将军府屋脊,心头默念:父亲,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