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京路上，穆寻的心却不像这天空般明朗，反而笼罩着一层若有若无的阴翳。

　　她反复回味着郁兰的话，关于容骞的身世。

　　那些事情如同魔咒般在她脑中盘旋。她不由自主地将这个秘密与容骞平日的行为举止一一对照。

　　他为何对北靖如此了解？

　　一切都似乎有迹可循，却又抓不住实质。

　　这么以来，他们互相救对方于水火之中，一次又一次。

　　这份信任是在生死中淬炼出来的。

　　可正因如此，任何一丝可能的不确定，都让她格外警觉。

　　他……究竟在隐瞒什么？这隐瞒的背后，是否藏着会令她不敢面对的秘密？

　　细细想来，从她去到夜阑那晚开始联手，似乎一切都异常的顺畅。

　　他一直在暗中助她，让他办事也从未出过岔子。

　　可他俩只是一面之缘，真的会因为她所谓的救了他一命，就这么相信她，不遗余力帮她？

　　疑点似乎越来越多，从她记忆的各个角落冒出来。

　　他数次舍命相救，这都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可他确实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这也是事实。

　　他俩之间的感情，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

　　穆寻为了复仇，做了许多违背道德的事情，所以她并不在意，容骞是不是一个完美无暇的人。

　　因为他们都不是。也正是如此，他们才能一直携手。

　　穆寻不愿怀疑他，可，可是……万一呢？

　　万一他与北靖是敌对的关系呢？

　　信任，一旦出现了裂痕，便再难回到从前。

　　她需要重新审视他们之间的关系。

　　穆寻收敛心神，将疑虑强行压下。

　　京城，终于回到了。

　　新帝元辰为她举行了盛大的凯旋仪式。穆寻却敏锐地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果然，在热闹的宫宴之后，元辰单独召见了她。

　　“穆将军，你助朕清除逆贼，朕心里一直感激。没有你，便没有朕的今日，北靖现在还处于动荡中。”

　　元辰今日格外温柔。

　　“朕还未来得及封赏你，你便远赴北疆，如今平定北疆立下大功，朕定要好好嘉奖你。”

　　穆寻微微躬身：“陛下言重，此乃臣分内之事。”

　　元辰看着她如此客气，心里不是滋味。

　　他亲自斟了一杯茶，送到穆寻面前。

　　“这里没有外人。有些话，朕……我想对你说。”

　　穆寻目光平静地看着他。

　　“首先，我想向你道歉……为从前的猜疑。只因我这么多年经历的这些事，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但对你，我不该如此。若非你，我早已是一具枯骨。这份恩情，我……无以为报。”

　　“陛下言重了，”穆寻微微颔首，“我已经说过，扶保社稷，是臣的本分。”

　　“不，对朕而言，你不是臣。”元辰摇头，“你的这份情义，我铭记于心。”

　　穆寻眉头一挑，不动声色。

　　他努力斟酌词句，沉默片刻，仿佛下定了决心：“朕知你志不在此。但……朕仍想问你，”他目光灼灼地凝视着她，“可愿入主中宫，为朕之皇后，与朕共享这万里江山？”

　　穆寻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随即是骤然升起的冷意和警惕。

　　皇后？共享江山？这句话似曾相识！

　　上一世，这一世，元康用这样的承诺，一步步剥夺了她的兵权，将她变成了笼中鸟，最终推向深渊！

　　她周身的气势陡然变得凌厉起来。

　　“陛下！”她的声音冷硬，“臣是将军，战场才是臣的应该去的地方。”她直视着元辰，“臣的脾气不好，不适合在后宫！这个皇后，我不想当！”

　　元辰被她骤然爆发的锋芒逼得后退了半步，脸上闪过一丝难堪。没想到她的反应如此激烈。

　　他立刻解释，

　　“你别误会，因为朕知道你想要什么，才会有此一说。朕知道你志在沙场，你想总领全国兵权，这也是你应得的。但树大招风，即便我全心信你，朝野上下、天下世族的质疑、非议却不会停止。他们会千方百计找你的麻烦，离间我们的关系。”

　　“但若你为后，则一切不同。”他的眼神锐利起来，

　　“你我将成为不可分割的一体。朕可以名正言顺赋予你权力！你可以继续手握重兵，推行你想要的新政，而我将为你扫清一切朝堂之上的障碍。”

　　他甚至想到了更远：“以后，你我的子嗣可以继承北靖大统，也可以跟着你学习兵法韬略，这样你也可以把军队交给他，你也不必担心后继无人。”

　　然而，他这番话，恰恰精准地踩中了穆寻最大的逆鳞。

　　他依然认为，只有与皇权深度绑定，她才能名正言顺掌权。

　　穆寻眼中的温度一点点冷了下去。

　　她没有立刻勃然大怒，但周身的气息已然变得冰寒。

　　她的手撑到桌上，力道将茶杯里的水震了出来。

　　“陛下，所以在你看来，我穆寻靠双手，靠刀剑打下今日的一切，终究需要皇后的名义来加冕，需要流淌着皇室血脉的子嗣来传承，才算是名正言顺，才算是安稳无虞，是吗？”

　　穆寻心中冷笑，果然如此。

　　她还以为，元辰会与元康不一样。可惜了，在绝对的权力面前，人的感情何其脆弱。

　　元辰有些错愕，沉默了片刻，脸上并没有被顶撞的怒意，反而笑了。

　　“穆寻，方才所言立后之事，句句出于社稷考量。但此刻这番话……仅是元辰，对穆寻所言。”

　　他向前一步，握住她的手，

　　“我这些年，看尽了世态炎凉。多少人前倨后恭，拜高踩低，所谓的忠诚背后，无不是权衡算计。”

　　他的话语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暖意，“直到遇见你。”

　　他的视线牢牢锁住她，“你对我全是真心。我势微时，你未曾轻视，我登基后，你也从未曲意逢迎。这份至纯，在这九重深宫里，比最稀世的明珠还要珍贵。”

　　“兵荒马乱之时，我看着你于万军阵前挥斥方遒，那份光芒与耀眼，让我……无法移开视线。”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积蓄勇气，

　　“是因为你是如此至纯至善之人，穆寻，我倾慕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