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勒草场已是一片枯黄,北风苍劲。
几声悠长凄厉的狼嚎顺着风传来,容骞和元康刚踏入这片土地,看到不远处的矮丘上,几头草原狼正蹲坐着,幽绿的眼睛注视着他们这些不速之客。龇出獠牙,向他们气势汹汹走了过来。
元康咒骂着,“这该死的铁勒王,每次都放这些狼出来招呼我,明显要给我一个下马威!”
容骞的脚步微微一顿。他挑了一下眉,将手指抵在唇边,发出极其古怪的颤音,紧接着不知道说了几句什么话。
那头原本充满敌意的头狼,身躯猛地一僵,幽绿的兽瞳骤然收缩,高昂的头颅瞬间低伏下去,连同它身后的几头狼,也齐齐趴伏在地,尾巴紧紧夹在后腿间,发出细微的呜咽声。
容骞做了个手势,这几头狼竟如同最温顺的家犬,围拢到容骞的脚边,用鼻尖轻轻蹭他的靴子。
容骞伸出手在那头狼的头顶按了下。那凶悍的头狼却如同得到莫大恩赐,伏得更低,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容骞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了一抹极淡的弧度。
这一幕,彻底惊呆了一旁的元康。他见识过容骞的武功谋略,却没想到此人竟还有如此诡谲莫测的能力。一股寒意窜起。他看着那个被群狼温顺环绕的男人,表情复杂。
容骞收回手,抬眼望向远处的王帐,眼神深处,一丝冰冷的算计一闪而逝。
进入王帐,铁勒王坐在正中央。
肩上搭着一块未经鞣制的完整灰狼皮,皮袍之下,是虬结鼓胀的肌肉。
他仅仅是坐在那里,就给人一种沉重的压迫感,一双眼睛如同鹰隼。仿佛一头随时会暴起噬人的凶兽。
容骞面上波澜不惊,唯有垂在身侧的手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一股灼热的怒火在他心底悄然点燃,迅速压了下去。
“哈哈哈!”铁勒王发出一阵洪钟般的大笑,笑声里满是嘲讽,“我当是谁?这不是咱们尊贵的北靖皇帝吗?怎么又来了?”
他的目光停在在元康空荡的袖管和微跛的腿上,“哎哟,你这是怎么了?手脚都废了?听说你的江山,被你那好兄弟和一个女人给夺了?怎么这么不小心哪?”
元康看着满屋子的铁勒人,脸骚的通红。
铁勒王明明知道他的状况,特意叫了那么多人来,当众奚落他。
他的脸剧烈地抽搐了一下,眼底深处闪过怨毒,但很快消失不见。他深吸一口气,强行挤出一个谄媚的笑容,弯下了腰,姿态放得极低:
“铁勒王英明神武。我遭了小人暗算。望大王念在昔日……昔日的情分上,共谋大事。”
“情分?”不提这茬还好,说到这个,铁勒王马上被激怒了。
他抓起面前的杯盏砸到他面前,“你跟本王讲情分?当年说好把你们北疆送我,你拿到好处当了皇帝,转身就翻脸不认人,送几箱破烂珠宝算什么?让本王一点面子都没有,这就是你的情分?”
他越说越怒,站起来一步步逼近元康,庞大的身躯几乎要笼罩住元康。
元康吓得一哆嗦,下意识地后退半步。
这个老东西真是喜怒无常,上次明明和他说好了,一起拿下北靖,条件都谈好了。
今日是特地带容骞来商量具体计划。
他想做什么?元康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铁勒王狞笑一声,抬起穿着厚重皮靴的脚,狠狠一脚踹在元康的胸口。
“啊!”元康惨叫一声,本就站立不稳,直接被踹得向后翻倒,狼狈地摔在地上。
帐内侍立的将领们嗤笑不已。
容骞冷眼旁观,面上依旧是一片淡漠,仿佛眼前发生的一切与他毫无关系。甚至移开了视线。
元康趴在地上咳嗽,胸口剧痛,屈辱啃噬他的心。
怎么说,他都曾是北靖的皇帝,怎么能如此对他?
他低着头,余光瞥了一下,帐里的人个个凶神恶煞,他根本斗不过,这是铁勒的地盘。
再看那容骞,事不关己,肯定指望不上。
元康脸上的凶狠马上收敛起来。再次强行挤出笑容。
他没有爬起来,而是就着趴伏的姿势,手脚并用地爬到铁勒王脚边,伸出那只完好的手,擦拭铁勒王皮靴上的灰尘,声音带着哭腔。
“大……大王息怒!当年是我猪油蒙了心,是我的不是!我给您道歉……”
这一幕,惹得大家眼神中的鄙夷更甚。
铁勒王居高临下地看着元康,脸上的怒容稍霁,他冷哼一声,收回脚,重新大马金刀地坐下。
他啐了一口,这才将目光转向一直沉默不语的容骞,带着审视,“你这小子有点面熟。看热闹呢?”
元康如蒙大赦,连忙爬起来,也顾不得整理衣冠,躬身介绍道:“回大王,这位是夜阑王容骞。是我们共同的盟友。“
铁勒王那双鹰狼般的眼睛陡然阴鸷起来,紧紧盯住容骞,仿佛要看清他的心思。
“容骞?”他声如闷雷,“本王听说过。也是被北靖灭了的丧家之犬。”
这时,方才带他们进来的侍卫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他眼前一亮,粗声问道:
“你刚才那是什么把戏?那些狼崽子怎么突然这么听你的话?”
容骞平静地转过身,面对铁勒王探究的目光,从容答道:
“回大王,我不过是懂些驯兽的小伎俩,无足挂齿。”
铁勒王哼了一声,“那些狼崽向来对外人张牙舞爪,你三言两语就让他们俯首贴地,竟然说是小伎俩。你确实有点本事。“
容骞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他微微抱拳,不带一丝谄媚,也无半分畏惧:
“大王,今日前来只为合作。”
“合作?你好大的口气。”铁勒王眯起那双鹰眼,闪烁着凶戾的光芒。那张粗犷的脸上,肌肉微微抽搐,狰狞毕露。
“你要知道,这里是铁勒,本王能让你坐在这里,也能让你像条狗一样爬出去。别在这里装模作样!”
帐内的气氛变得微妙和紧张起来。
元康连忙打圆场,“大王息怒,夜阑王一身本事,从无败绩,而且……他也是北靖的仇人。只是长年在荒野生活,不会说话,得罪了大王。其实我们都是自己人,何必伤和气呢?”
容骞从从容容,继续道:“我既然敢来,自然有我的用处。我迪对北靖了如指掌,更知如何破解穆寻的战法。不知大王觉得,我配不配和您喝一杯酒,坐下来慢慢谈?”
他的态度,不卑不亢,与元康的卑躬屈膝形成了鲜明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