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一拳一脚是多余的。
他的动作,简单,直接,甚至可以说……丑陋。
没有飞踢,没有旋风腿,没有电影里那种潇洒漂亮的格挡。只有最原始、最高效的撞、顶、击、锁。
但那种蕴含在“丑陋”之中的、极致的效率和压迫感,却通过镜头,化作一股让人汗毛倒竖的恐怖气息,扼住了在场所有人的喉咙。
不到三十秒。
当最后一个试图从背后偷袭的群演被李二牛反手一记肘击砸在后颈,闷哼着跪倒在地时,“战斗”结束了。
三十多个刚才还气势汹汹的武行,此刻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有的抱着肋骨蜷缩,有的捂着下巴哀嚎,还有的干脆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胸膛剧烈起伏。
他们不是在演,他们是真的被打懵了,被打怕了。
李二牛站在“尸体”中央,胸口只有微不可察的起伏,他那双冷静的眼睛缓缓扫过全场,像一头巡视自己领地的孤狼。
“咔!”
王海猛地从导演椅上弹了起来,一张脸涨得通红,他死死盯着监视器里的画面,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真实!太他妈真实了!
可……这跟剧本里写的“拳脚翻飞,大战三百回合”完全不一样啊!
三十秒就结束了?观众能看清个啥?这拍出来就是一团黑影晃了一下,然后所有人都倒了!这怎么剪?这能播吗?
就在他脑子里乱成一锅粥的时候,一个清脆冷静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
“王导。”
是徐翼翼。
她捧着那个粉色的笔记本,一双眼睛里像是燃着两簇火。
“李指导刚才的表演,不是格斗,是‘清场’。”
“清场?”王海愣愣地重复了一遍,脑子还没转过来。
“对。”徐翼翼指着自己的笔记,用一种不容置疑的专业口吻分析道,“你看,他第一个动作,用肩撞,不是为了打倒,而是为了用最省力的方式,瞬间破开包围圈,制造出一个绝对安全的战术空间。第二个动作,肘击下颌,是为了在最短时间内造成对方脑震荡,彻底瘫痪其反抗能力,同时用这种惨状,震慑周围其他蠢蠢欲动的人。”
她顿了顿,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周围几个竖着耳朵的副导演和摄影师耳朵里。
“他所有的攻击,都精准地落在人体的脆弱关节、神经密集区和供氧要害。这不是为了打得好看,这是经过无数次实战检验,最科学、最高效的制敌手段。”
她抬起头,直视着王海因为困惑和激动而显得有些混乱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您要拍的,不是一个在镜头前摆姿势的武夫,是一个从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兵王。”
“一个真正的兵王,在他的世界里,战斗从来都不是表演,而是以最快速度解决问题的科学。”
徐翼翼合上了她的笔记本,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这,才是您这个角色,最顶级的魅力!”
王海呆住了。
他脑子里反复回响着那句话——“战斗是解决问题的科学”。
一瞬间,他感觉自己脑子里的一扇门被轰然撞开!
他之前所有的困惑、犹豫,在这一刻豁然开朗!
对啊!他要拍的不是叶问,不是黄飞鸿!他要拍的是一个现代战争机器!什么拳脚翻飞,什么大战三百回合,全都他妈的是狗屁!
真实!效率!碾压!这才是兵王的魅力!
王海的眼睛里爆发出骇人的光芒,他一把抢过旁边场务手里的扩音喇叭,按下开关,对着全场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
“所有机位!全部给我动起来!摄影组!再给我调三台高速摄像机过来!一台怼脸!一台跟手!还有一台……给我装到天花板上,老子要一个上帝视角的俯拍!”
“所有人听着!刚才那一条!只是热身!”
“我们重来!这一次,我要拍的不是打戏!是一场……教科书级别的……外科手术!”
摄影棚内,空气燥热得像是被引燃的汽油,每一个分子都在焦灼地等待一个火星。
王海的咆哮还在棚顶的钢架结构间冲撞,带着要把这铁皮屋顶掀翻的疯狂。
所有人都动了起来。
场务扛着沉重的木板和电钻,玩命地冲向那面泡沫墙;灯光师手脚并用地攀上高架,调整着每一盏灯的角度,试图捕捉李二牛身上每一块肌肉的颤动;摄影师们则在对讲机里嘶吼,指挥助理以秒为单位更换高速镜头。
混乱,却有着一种被最高指令激活后的、属于战争的秩序。
而这场风暴的中心,李二牛,却只是安静地站在原地。他拿起剧组递来的毛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背,那里干净得能映出灯光,根本没有半点灰尘。
他对周围因他而起的喧嚣,充耳不闻。
主演张飞羽远远地看着这一幕,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他压低身子,像个特工接头一样凑到徐翼翼身边,用气声问:“徐编剧,这位李指导……他以前到底是干嘛的?”
“你觉得呢?”徐翼翼没看他,视线像钉子一样钉在李二牛身上,笔尖在那个粉色笔记本上飞速划动,发出沙沙的声响。
“我觉得……”张飞羽艰难地寻找着词汇,“他不像是我们圈里的人,不管是演员还是武指,都没他这股劲儿。他更像……我们军训时的总教官。不对,比总教官还瘆人。他看人,不像是看一个人,像是在用眼睛扫描一个目标,脑子里瞬间就能算出三种以上把你干倒的方案。”
徐翼翼的笔尖一顿,在笔记本上重重写下一行字。
【品牌形象关键词#004:人形兵器。】
她“啪”地合上本子,终于扭头看向张飞羽,冲他露出了一个“孺子可教”的微笑。
“你的感觉,百分之百正确。”
……
夜深了。
影视城的喧嚣终于被黑暗吞噬,只剩下招待所窗外几声不知疲倦的虫鸣。
徐翼翼把自己重重扔在床上,感觉全身的骨头都被拆开又胡乱拼了回去。今天发生的一切,信息量太大,冲击力太强,她的大脑CPU一直在过热报警的边缘疯狂闪烁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