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视城的清晨,空气里飘着一股消毒水混合了隔夜盒饭的奇特酸味。
徐翼翼起了个大早。
她站在招待所那面满是水渍的旧镜子前,花了足足五分钟,才把一头长发一丝不苟地扎成利落的高马尾。镜子里的女孩,脸颊还有些婴儿肥,但那双眼睛里,昨天那种丧家之犬般的颓唐和迷茫,被彻底清扫一空。
格式化,重装。
她今天有了一个新身份——“首席译码者”,徐翼翼。
她的战场,就在摄影棚。
……
当徐翼翼踩着晨光走进A号摄影棚时,整个世界在她眼中瞬间完成了重构。
昨天还觉得嘈杂混乱的片场,此刻变成了一张巨大的、布满了未知参数的作战地图。来来往往、大声嚷嚷的场务是流动的战术单位;高高低低的灯架和铺在地上的轨道,是复杂的火力点和掩体;而监视器后方,那个穿着汗衫、咋咋呼呼的王海导演,就是这座战场的最高指挥官。
她深吸一口气,抱紧了怀里那个与环境格格不入的粉色笔记本。
她要做的,就是辅佐她的“兵王”,在这片陌生的战场上,打赢第一场关键的攻坚战。
“二牛兄弟!哎!这边!”
王海导演的嗓门极具穿透力,他一眼就从人群中锁定了目标,像只发现了蜜罐的熊,不顾形象地颠颠儿跑了过来。
李二牛依旧是那身洗得发白的T恤和工装裤,身形笔挺。他走在喧闹嘈杂的人群里,却像一柄插在地上的标枪,周身自带一种无形的屏障,将所有纷扰隔绝在外。
徐翼翼抱着她那个粉色笔记本,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活像一个拿着战术板的贴身参谋。
“剧本看了吗?‘监狱暴动’那场戏!”王海把几页被他捏得皱巴巴的纸塞到李二牛手里,兴奋得满脸油光,“三十多个群演,全是练家子,我特地从隔壁武侠剧组给你借的!今天,你就是全场的王!”
李二牛接过剧本,目光只在标题上停留了一秒,就顺手递给了身后的徐翼翼。
他看都没看那些密密麻麻的台词和动作描写,径直走向了堆放道具的角落。那里,一排排闪着廉价银光的橡胶匕首和木制警棍,整齐地摆在铺着黑布的长条桌上。
王海愣了一下,赶紧跟了过去,不解地问:“二牛兄弟,你这是干嘛?”
李二牛拿起一根橡胶匕首,在手里随意掂了掂,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太轻。”他言简意赅,“重心不对,出手角度和速度会失真。”
负责道具的老刘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正靠在墙边喝茶,闻言撇了撇嘴,拿腔拿调地小声嘀咕:“拍戏嘛,又不是真刀真枪,差不多得了,别伤到人就行……”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场的人都听见了。
李二牛像是没听见,又拿起一根木棍,用指节轻轻叩了叩,发出一种空洞的闷响。
“密度不均,发力时会有偏差,容易断。”
他转过头,终于看向了王海,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是一种纯粹到让人生畏的认真。
“王导,我的战场上,不能有不合格的武器。”
徐翼翼站在一旁,笔尖在笔记本上飞速划过,一行娟秀又冷静的字迹清晰落下。
【霸总行为分析#002:对工具的极致要求,源于对结果的绝对掌控。他不是在挑剔道具,他是在为即将到来的胜利,扫清第一个障碍。】
王海被那句“我的战场”给震得心里一麻。他看着李二牛那张不容置喙的脸,心里那点被人驳了面子的不耐烦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点燃的兴奋。
对!妈的,就是这个劲儿!
“换!”王海大手一挥,冲着道具师老刘就吼了过去,“去!把库里给男一号准备的那批进口白蜡杆拿过来!全给他换了!”
老刘一口茶差点喷出来,张了张嘴:“王导,那可是……”
“我让你去就去!磨叽什么!”王海一个眼刀甩过去,老刘只能把后半句话咽回肚子里,悻悻地去仓库搬东西。
解决了“武器”,李二牛又开始勘察“地形”。
他走进那个用铁栏杆和水泥色泡沫板搭出来的“监狱操场”,一步一步地丈量着地面,甚至用手掌贴着墙壁,感受着材质的反馈。
一个负责现场的副导演看不下去了,他自持是科班出身,最瞧不上这种“野路子”,便走过来,皮笑肉不笑地提醒道:“哎,李指导,您这是干嘛呢?差不多就行了啊,这墙是泡沫喷的漆,您可悠着点,别给碰坏了,修补起来麻烦。”
李二牛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平静地反问。
“剧本里,我需要把一个人撞在墙上。”
“对啊,”副导演一副“你这都不懂”的表情,理所当然地说,“假装撞一下嘛,大家借个位,做个反应,后期配个音效,duang一下!不就完了?”
“泡沫墙,撞上去,会陷进去,没有反作用力。”李二牛的语气像是在陈述一个冰冷的物理公式,“人会直接穿过去。不真实。”
徐翼翼的笔尖再次舞动。
【霸总语录#003:我眼中的真实,是物理定律,不容许任何形式的伪装。】
副导演被他噎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还想再说什么,却被王海一把推开了。
王海此刻已经彻底进入了状态,他感觉自己不是在拍戏,而是在观摩一场真实的战术演练。李二牛不是演员,他就是那个即将踏入死地的兵王!
“来人!”王海对着对讲机咆哮,“道具组!在那面墙后面,给我钉一块十五公分的实木板!现在!马上!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十分钟内搞定!”
随着王海一声令下,整个剧组都以前所未有的效率运转了起来。
当一切准备就绪,三十多个扮演囚犯的群演将李二牛团团围住时,整个摄影棚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徐翼翼挤在监视器旁边,心脏不受控制地砰砰狂跳。
“Action!”
王海一声令下。
没有预想中的怒吼和厮杀。
甚至没有一个多余的起手式。
李二牛动了。
快得像一道掠过地面的黑色闪电。
他没有用任何花哨的电影招式,他所有的动作,都只服务于一个目的——让敌人丧失战斗力。
他迎上第一个嘶吼着冲上来的“囚犯”,在对方拳头挥出的瞬间,身体向左一侧,右肩猛然下沉,用肩膀最硬的骨骼部位,狠狠地撞进对方敞开的肋下!
“呃嗬!”
那名身材壮硕的武行群演,发出一声短促而真实的、仿佛风箱被戳破的闷哼,整个人像被煮熟的大虾一样弓着身子就飞了出去,砸在两米外,抱着肚子半天没能喘上气。
快!太快了!
不等众人反应,李二牛身体顺势一矮,躲过侧面挥来的一记勾拳,手肘如毒蛇出洞,自下而上,精准地撞击在第二个人毫无防备的下颌骨上。
“咔哒”一声轻响。
那是牙齿碰撞的声音。
那个群演的脑袋猛地向后一仰,眼神瞬间涣散,整个人软绵绵地就瘫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