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牛的瞳孔里,清晰地倒映出徐翼翼那张脸。
那张脸因为兴奋和某种疯狂,显得格外明亮。
“心理威慑?”
他重复了一遍。
大脑的处理器立刻高速检索这个词条的战术定义、历史案例和成功要素。
她凑近了些,几乎是贴着李二牛的耳朵,补充了最后一句指令。
“记住,整个过程,不能留下任何可以被法律定义为‘攻击行为’的证据。”
李二牛的处理器完成了分析,逻辑闭环形成。
他点了下头。
这个动作幅度极小,却像一艘巨型核潜艇接收到最终的攻击指令,无声地、彻底地,沉入了片场边缘的阴影里。
他消失了。
不是视觉上的戏法,而是一种更高级的、融入环境的隐匿。
前一秒,他还是个穿着戏服、杵在那里的高大演员,木讷又碍眼。
下一秒,他就成了灯架背后的一道分割光影的线条,成了搬运器材的人群边缘一个模糊的轮廓,成了冰冷器械的一部分。
他的呼吸、心跳、甚至身上的布料摩擦声,都调整到了与环境噪音完全同步的频率。
徐翼翼的心脏不受控制地擂着胸口,一阵阵发紧。
她知道,她亲手按下了发射钮。
她释放了一头只懂得用最高效、最冷酷的方式去执行命令的野兽。
现在,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祷这头野兽的“猎杀”,不会把整个剧组都掀个底朝天。
……
黄立德显然没有察觉到危险的降临。
他刚刚结束了一场对女主角“亲切”的慰问,手上那杯红酒还残留着女演员的口红印。
他心情很不错,正志得意满地哼着小调,走向自己停在片场边缘的黑色保姆车。
司机早就拉开了车门,躬着身子,恭敬地候在一旁。
黄立德一只脚刚要踏上车,整个人的动作忽然僵住。
不对劲。
不是声音,也不是光影的变化。
而是一种更原始的、被食物链顶端的掠食者锁定后,从尾椎骨一路窜上后脑勺的冰冷刺痛。
一让汗毛集体倒竖的恶寒。
他猛地回头。
身后空空荡荡。
只有几个场务在远处收拾着道具,嘈杂的人声被风吹得断断续续,没人注意他这边。
“妈的,酒喝多了……”
黄立德皱了皱眉,自嘲地骂了一句。
他转回身,准备上车,可身体的每一个毛孔张开了感知危险的雷达,他就是莫名其妙有点怕。。
他正要弯腰,动作再次凝固。
瞳孔,在一瞬间缩成了针尖。
一个人。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那么无声无息地,站在了他的车门前。
正好堵住了他上车的唯一路径。
是那个叫李二牛的演员。
他还是那身灰扑扑的戏服,脸上带着未卸的妆,汗水和灰尘混在一起,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划出几道沟壑。
他就那么安静地站着,像一尊从地面的阴影里硬生生长出来的雕像,沉默,且巨大。
他没看黄立德的脸。
他的视线,直勾勾地落在黄立德那身价值不菲的意大利手工衬衫的领口上。
“你他妈谁啊?想死是不是!”
黄立德被这活见鬼一样的出场方式吓得心脏一抽,本能地后退了半步,声音很大,但明显底气不足。
旁边的司机反应更快。
他没有废话,身体瞬间紧绷,一只手闪电般地探向腰后。
那里,藏着一把能解决绝大多数麻烦的工具。
他的身体微微侧倾,已经将黄立德护在了身后。
李二牛对黄立德的呵斥和司机的致命动作,毫无反应。
他的世界里,仿佛只有眼前这件西装。
然后,他抬起了手。
不远处,徐翼翼死死地扒着一根冰冷的铁柱子,指甲在上面划出刺耳的声音。
她把下唇咬出了血,却浑然不觉。
动手了?
他要动手了?
这和计划的不一样!
然而,李二二牛的动作,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也超出了徐翼翼的理解。
他的手,没有任何攻击的预兆。
他的动作不快,甚至可以说很慢,很稳。
他只是伸出食指和拇指,以一种近乎手术刀般的精准,轻轻地、准确地,拈起了黄立德领口上的一根肉眼几乎看不见的,白色的绒线。
那个位置,距离黄立德的颈动脉,不到三厘米。
黄立德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那一刻凝固了。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指尖的温度,隔着一层布料,烫得他皮肤发麻。
他甚至能闻到李二牛身上那股汗水、尘土和廉价戏服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他想后退,想吼叫,但他的身体被一种无形的力场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
一秒,两秒……
李二牛拈着那根绒线,举到眼前,看了一眼。
然后,他松开手指。
纤细的绒线,在晚风中飘飘悠悠,打着旋,无声地落在了地上。
做完这一切,他才终于抬起眼,第一次正视黄立德。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里面没有愤怒,没有卑微,没有讨好,甚至没有任何可以被称之为“情绪”的东西。
只有一片纯粹的、冰冷的、不带任何人类感情的空洞。
他在观察。
就像一个屠夫,在观察一头即将被分割的牲口,在评估它的骨骼结构,和下刀的最好位置。
“你的司机。”
李二牛开口了,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像在播报一段无关紧要的天气预报。
“左手食指和中指的指节外侧,有陈旧性骨裂留下的增生。虎口有常年握持匕首才能形成的厚茧。”
他顿了顿,视线从司机已经僵住的脸上,挪回到黄立德煞白的脸上。
“他习惯用右手吸引你的注意力,但他的左手,才是杀招。”
“刚才,你离他太近了。”
“唰——!”
黄立德脸上的血色,像是被瞬间抽干了,一丁点都不剩。
他身边的保镖司机,那个跟了他五年,为他挡过刀、挨过枪子的心腹,此刻像是被一道天雷劈中了天灵盖,整个人都石化了。
他探向腰间的手,还保持着那个姿势,却再也不敢动分毫。
因为对方说的,每一个字,都对!
那是他压箱底的秘密,是他能在无数次搏杀中活下来的最后底牌!
而现在,这个秘密被一个演员,用最平静的语气,当着他老板的面,一字不差地揭穿了。
这比直接杀了他还让他恐惧!
李二牛没再多说一个字。
甚至没再多看他们一眼。
他转身,迈着沉稳得如同丈量过的步子,重新走回了片场的灯光里。
高大的背影被灯光拉长,很快又融入了嘈杂的人群,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由酒精和晚风制造的、荒诞的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