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牛的眼,瞬间睁开。没有半分睡意,只有狼被惊扰时的冷光。他的手,不着痕迹地滑向腰侧。
又是规矩。又是钱。他的本能,在催促他用最直接的方式解决问题。
徐翼翼却先一步开口,声音透过车窗,平静而清晰:“协会?有皇室或议会颁发的许可令吗?税金用在何处?道路维护记录可以公示吗?”
黄铜手臂男人愣住。他习惯了路人的咒骂或顺从掏钱,从未有人问过这个。他卡壳几秒,才粗声粗气:“我们负责清理落石,填平坑洼,保证蒸汽马车安全……这是本地的规矩。”
“本地的规矩,不等于王国的法律。”徐翼翼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我们是诺森伯兰公爵府的客人,持有公爵签发的旅行文书。按照《贵族出行法案》第七条,任何未经授权的组织,不得在皇家主干道上,向持有高级别纹章的贵族及其宾客征收额外税费。”
她不知道什么《贵族出行法案》,但她赌对方更不可能知道。她只是在用对方听得懂的语言——更高级别的“规矩”,来压制他。
格雷森心领神会,从怀中取出一份文件,走下马车,不发一言递了过去。那只是份普通的庄园采购清单,但上面盖着诺森伯兰公爵府那繁复华丽的纹章。
黄铜手臂男人接过文件,看到纹章时,脸色微变。他看不懂字,却认得那种属于顶层阶级的图腾。他脸上的横肉抽搐了一下,瞬间换上谄媚的笑:“原来是公爵府的贵客,失敬,失敬!”他挥手让手下赶紧拉开栅栏,“道路潮湿容易打滑,您请慢行。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
马车重新平稳行驶。
李二牛看着徐翼翼,她依旧望着窗外,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他第一次发现,“规矩”这种东西,不一定非要用拳头去打破。有时候,用它当武器,效果更好。
最终,马车停在一片可以俯瞰泰晤士河的缓坡上。格雷森铺开野餐布,将冷切肉、奶酪、面包和一瓶波尔多红酒一一摆好。阳光很好,微风和煦。泰晤士河在脚下蜿蜒流淌,像条银色缎带。
但视线越过河流,远方地平线上,矗立着一座难以言喻的奇观——温莎皇家学院的“知识方尖碑”。那不是石头造的,而是一座由无数精密齿轮、摆臂和水晶管道构成的通天巨塔。塔身在阳光下流转七彩光芒,顶端汇聚着一团肉眼可见的淡金色能量云。
它在向整个世界宣告,知识,才是这个帝国最强大的动力源。
沉默,终于被徐翼翼打破。
“真壮观,不是吗?”她没有看李二牛,只是望着那座方尖碑,“它消耗着整个王国百分之十的能源预算,产出的专利,却只属于皇室和那几家顶级贵族。底下的人,连仰望它的资格都没有。”
李二牛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拿起一片面包,没有说话。
“就像屠夫的生意,铁腕伯爵的爵位,还有我们脚下这条路。”徐翼翼收回目光,看向他,“资源永远在那里,但控制权,决定了谁能获利。”她拿起酒瓶,给自己和他各倒一杯红酒。
“我之前的思路,还是窄了。”她晃了晃杯中深红的液体,“我只想着怎么去威胁伯爵,怎么用账本拿捏他。这是在用他的规则,陪他玩。”
李二牛终于有了反应,他看向她,等着她的下文。
“我们为什么要拿捏他?”徐翼翼嘴角,勾起一抹冷冽弧度,像新开刃的刀锋,“他欠了屠夫的钱,屠夫的债权,现在在我们手上。可他一个伯爵,为什么会沦落到去跟黑 帮借高利贷?”
她停顿一下,让这个问题在空气中发酵。
“因为正规银行,已经不再给他贷款了。他的封地,他的产业,可能早就出现了巨大的财务窟窿。这个‘铁腕伯爵’,很可能只是个空壳子。”
李二牛的眼神变了。他不再是听故事,而是在听一份战术简报。
“所以,我们手里的账本,不是威胁他的王牌。”徐翼翼将酒杯举起,遥遥对着远方的方尖碑,也对着李二牛。
“它是收购他的‘入场券’。”她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我们该去见的,不是铁腕伯爵。而是他的债主,那些拒绝给他贷款的银行家。我们要告诉他们,有一位新的‘诺森伯兰继承人’,愿意接手伯爵的所有不良资产——包括他的债务,他的工厂,甚至……他的爵位。”
李二牛手中的面包,被他无意识地捏碎。爵位。他从未想过,这种东西可以被“收购”。
徐翼翼放下酒杯,目光锐利如刀:“明天一早,我们去拜访伦敦最大的三家银行。记住,我们不是去谈判,而是去宣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