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诚被两名民警一左一右押着,带进了东海市刑侦支队的办案区。
他的手腕上戴着铐子,脸上混杂着愤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搜一下。”邢建伟站在旁边,面无表情地吩咐。
一名警员上前,对张诚进行了彻底的搜身,手机、钥匙、钱包、香烟打火机等个人物品被逐一取出,登记后放入专用的保管袋。
“你们干什么?凭什么抓我?我犯了什么法?!”张诚挣扎着,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
没人回答他。搜身完成后,他被带进了审讯室。
审讯室的门在他身后关上。
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一张固定的桌子和两把椅子,墙面是软包,头顶的灯光惨白刺眼。
张诚被要求坐在桌子一侧的椅子上,手铐的一端铐在椅子扶手的固定环上。
最初的几分钟,他还能强作镇定地坐着。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寂静和孤立感像潮水一样涌上来。
他开始不安地扭动身体,铐子与金属环摩擦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人呢?!!”他突然爆发出来,对着墙角的监控摄像头大吼,“把我弄到这里来!又没人理我!算什么回事?!”
“警察就能随便抓人吗?!我告诉你们!要是冤枉我,我跟你们没完!投诉!我一定要投诉你们!!”
他的叫骂声在密闭的房间里回荡,显得异常响亮,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监控玻璃后面,邢建伟抱着胳膊,冷冷地看着屏幕上张诚激动扭曲的脸。
顾沉舟站在他身旁,目光平静。
“路上他就这么激动?”邢建伟头也没回地问。
“没有,”顾沉舟回答,“路上很安静,甚至没怎么说话。”
邢建伟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那就是慌了。”
顾沉舟点点头:“心里有鬼的人,独自待着的时候最容易胡思乱想,自己吓自己。越慌,就越想用大喊大叫来壮胆,掩饰心虚。”
他说完,邢建伟侧头瞥了他一眼:“你小子,对审讯这套还挺懂?警校课本里可不会教这个细节。在哪学的?”
顾沉舟心里微微一凛,面色不变地回答:“瞎琢磨的,邢队。书上说观察嫌疑人的应激反应很重要。”
邢建伟没深究,转回头继续盯着屏幕:“先晾他一会儿。等老陈那边的比对结果出来再说。”
他顿了顿,像是随口一提:“一会儿进去审,你跟我一起。”
这话声音不大,却让监控室里其他几个队员都愣了一下,目光下意识地在邢建伟和顾沉舟之间来回扫了扫。
几天前这两人还为了这个案子的方向争得面红耳赤,邢队甚至扬言要让顾沉舟走人,现在居然主动邀请他一起主审?
张辉反应最快,他看了看邢建伟平静的侧脸,又看了看顾沉舟,心里明白了。
这不是简单的合作,这是邢建伟用他自己的方式,对顾沉舟能力和判断的最终认可。
他冲几个还有些懵的同事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别大惊小怪。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审讯室里的张诚从暴怒的吼叫逐渐变为带着喘息的咒骂,最后声音低了下去,只剩下焦躁不安的扭动和时不时抬头瞪向摄像头的目光。
终于,技术中队的老陈拿着一份报告推门走了进来。
“邢队,比对结果出来了。”
老陈把报告递过来,语气带着一丝满意,“从张诚钥匙串上那根多功能金属签尖端提取到的微量金属碎屑,与‘博雅斋’门栓内部卡槽上的新鲜划痕,成分完全一致。”
“形态学对比也高度吻合,可以确定,造成门栓上那些划痕的工具,就是他钥匙上的这个东西。”
他说着,忍不住看向旁边的顾沉舟,眼里满是惊奇和赞许:“小顾,你这眼睛也太毒了!怎么想到直接瞄上他钥匙串的?”
“我们之前搜身登记的时候都没太留意这个小玩意儿。神了啊!”
邢建伟接过报告,快速浏览着关键数据,嘴角难得地向上扯了一下,替顾沉舟回答了老陈的疑问,语气里带着一种与有荣焉的淡淡骄傲。
“废话,人家是今年全国公 安院校刑侦技能大赛的冠军,逆转翻盘拿下的。部委专家都点名夸过的苗子,没两把刷子能行?”
这话一出,监控室里彻底安静了。
顾沉舟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低声道:“邢队,陈工,只是运气好,注意到了。”
“办案有时候就是要靠这点‘运气’。”
邢建伟合上报告,脸上的表情收敛起来,恢复了一贯的冷硬,“走吧,冠军同志,咱们去会会这位演技派。”
他拿起桌上的笔录夹,率先向审讯室走去。顾沉舟深吸一口气,紧随其后。
审讯室的门被推开。
正耷拉着脑袋的张诚猛地抬起头,看到邢建伟和顾沉舟一前一后进来,立刻又激动起来:“你们到底想怎么样?!非法拘禁!我要找律师!”
邢建伟没理他,不紧不慢地走到桌子对面坐下,将笔录本放在桌上。顾沉舟则安静地坐在他侧后方,打开笔记本电脑准备记录,目光平静地落在张诚脸上。
“张诚,”邢建伟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压人的力量,“知道为什么请你来这里吗?”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是冤枉的!”张诚大声反驳。
“冤枉?”邢建伟身体微微前倾,手指在桌面上点了点,“那你告诉我,案发当天下午,你在邻市租车开回东海市,是去干什么了?”
张诚的脸色瞬间白了一下,眼神闪烁:“我…我忘了东西,回来拿一下不行吗?”
“拿东西?”邢建伟冷笑一声,“拿什么东西需要特意租辆车,来回奔波几百公里?又是什么东西,需要你偷偷摸摸从后窗爬进‘博雅斋’,去动那个门栓?”
张诚的瞳孔骤然收缩,嘴唇开始哆嗦:“你…你胡说!我没有!”
“没有?”
邢建伟拿起那份技术报告,隔着桌子亮在他眼前,“那你解释解释,你钥匙串上这个东西,是怎么在‘博雅斋’的门栓上,留下独一无二的划痕的?需要我把鉴定报告念给你听吗?”
张诚死死盯着那份报告,又猛地抬头看向邢建伟身后那个一直沉默的年轻警察。
那个年轻人看他的眼神,平静得像深潭,却让他感到一种被彻底看穿的冰冷寒意。
邢建伟的声音如同重锤,再次敲下:“还有你提前涂抹在紫砂壶上的毒物。”
“你以为延迟发作就能制造不在场证明?你以为制造个密室就能把自己摘干净?张诚,你未免也太小看我们警察了!”
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钉子,锤进张诚的心理防线。
他额头上瞬间布满冷汗,刚才那股虚张声势的气焰消失得无影无踪,整个人像被抽掉了脊梁骨,瘫软在椅子上。
监控室里,张辉看着屏幕上张诚瞬间溃败的表情,松了口气,对旁边的同事低声道:“完事了,撂了。”
接下来的审讯,变得异常顺利。
在铁一般的证据链和邢建伟老道的审讯技巧下,张诚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他断断续续地交代了因分红不均对张致远产生的怨恨,如何处心积虑地寻找延迟性毒物,如何利用熟悉店铺环境的便利提前投毒。
如何精心策划不在场证明,以及如何在得知张致远死亡后,又冒险租车返回,利用钥匙串上的金属签从门外拨动插销制造密室假象的全过程。
顾沉舟飞快地记录着,确保每一个细节都清晰无误。
当张诚在笔录上按下手印时,窗外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邢建伟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肩膀,看着被警员带出去的张诚,脸上看不出太多喜悦,更多的是案件告破后的疲惫和责任。
他转过头,看向正在整理笔录的顾沉舟,沉默了几秒,才开口:“收拾一下,准备下班吧。”
语气平常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所有人都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