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天空是那种浑浊的灰色，压得很低。

几辆车悄无声息地滑进城西废弃食品加工厂外围的土路，熄火停下。周围很静，只有风吹过荒草和锈蚀厂房的呜咽声。

邢建伟推开车门，踩在湿漉漉的泥地上。

顾沉舟、楚风、赵峰跟着下车。其他几个民警散开，形成松散的外围警戒。

眼前是一圈歪斜的铁丝网，里面围着几栋红砖厂房，窗户大多破了，像黑窟窿。

最大的那栋仓库门口，歪挂着一块锈得看不清字的铁牌，旁边新钉了块木牌，上面用红漆刷着“私人仓库，严禁入内”，字迹潦草。

一扇厚重的绿色铁门，挂着一把常见的挂锁。

“就这儿了。”邢建伟朝铁门扬了扬下巴。

赵峰从口袋里摸出一截细铁丝，掰直了，走上前。他动作很熟练，铁丝探进锁眼，手腕极细微地抖动了几下。

“咔哒。”

一声轻响，锁开了。

顾沉舟看了他一眼。

赵峰有点不自然地咧咧嘴，把铁丝收起来。“小时候……我爸管得严，晚上锁门。我偷跑出去……就学了这手。”

没人笑。邢建伟挥挥手，两个民警上前，小心地推开铁门。门轴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在空旷的厂区里传得很远。

里面光线昏暗，一股混合着灰尘、霉味和某种化学制剂残留的气味扑面而来。

仓库内部空间很大，明显被改造过。用简易隔板分成了三个区域，地上画着模糊的标识线。

最近的是分拣区。堆着不少拆开和没拆的纸箱。一些打开的箱子里，除了充当掩护的廉价电子零件或旧衣服，赫然是成排的高档手表、奢侈品皮包，用软布和泡沫包裹着。标签都没撕。

楚风拿起一个包，看了看内侧的编码，又扔回去。“都是真货。走海运正规报关，税费至少百分之三十。”

中间是储存区。几个大型货架上堆着更多未开封的箱子，码得不算整齐，但种类分明。角落里还有几个冰柜，通着电，嗡嗡作响。

顾沉舟打开一个冰柜，冷气涌出。里面不是食品，而是用真空袋密封包装的药材，形状奇特，标签看不懂。

“走私冻品或者珍稀动植物制品，常用这种冰柜，价值比那些包和表高得多。”楚风不知何时走到他身后。

最里面是转运区。地面有明显清理打扫过的痕迹，但几道清晰的轮胎压痕还是留了下来，一直延伸到仓库另一头的大型卷帘门前。

顾沉舟蹲下，用手指丈量了一下轮胎花纹的宽度和间距。他闭上眼。

【刑侦模拟器启动】

【当前目标：匹配轮胎痕迹】

【基于现有线索，推演可能性……】

画面闪现。

那辆银色无标面包车驶入仓库，停稳。轮胎花纹与地面痕迹完美重合。几个人下车，快速搬货上车。车尾灯亮起，倒车，转向，压过同一片地面，留下更深的痕迹……

【模拟结束】

顾沉舟睁开眼，脸色白了半分，但眼神很定。“是那辆面包车。每周三晚上来的就是这辆。”

赵峰在转运区角落一堆废弃包装材料里翻找着什么，忽然低呼一声。“这有东西！”

几人围过去。角落里藏着一个灰扑扑的金属箱，半旧，但品牌不错，上面挂着一把数字密码锁。

“藏得挺隐蔽。”赵峰试着拎了一下，没拎动。“还挺沉。”

楚风对后面招招手。技术民警上前，拿出工具，没费多大劲就切断了锁鼻。

箱盖打开。里面没有想象中的走私品，只有几本厚厚的账本，和一些散乱的名片、收据。

赵峰拿起最上面一本，翻开。里面是密密麻麻的手写记录，日期、物品代号、数量、金额、交接人代号。

频繁出现的几个代号是“老鬼”、“阿六”、“潮州明”。

“妈的，还对暗号呢。”赵峰啧了一声，“搞地下工作一样。”

顾沉舟接过账本，快速翻了几页，目光锐利起来。“这不是暗号。这是代号。专门用来保护上下线身份的。”

他指着几次大额交易后的签名栏。“看这里。‘老鬼’经手的货，价值最大，种类最杂，频率也最稳定。这不像底层跑腿的，像上游供货或者组织者。”

楚风拿起一张夹在账本里的皱巴巴的名片。名片质地普通，只印着一个“王”字和一个境外电话号码，地址栏是空的。

顾沉舟把楚风拉到一边，声音压得很低，但语速很快。“账本上的‘老鬼’，和边境那几家空壳公司绝对有关联。李刚充其量是个中转环节。这条线没断，还在上面。”

“省厅能不能直接协调边境警方？查‘老鬼’和‘阿六’这几个代号。尤其是‘老鬼’。”

楚风没立刻回答。他拿出手机，走到仓库角落信号稍好的地方，拨了个号码。

通话时间不长，楚风大部分时间在听，偶尔嗯一声。

几分钟后，他挂断电话走回来，脸色比刚才更冷峻几分，但眼里有种抓到猎物的光。

“联系上了。边境警方反馈，代号‘老鬼’的人，真名叫王奎。长期在中缅边境活动，涉嫌多起大宗跨境走私，从电子产品到珍稀动植物，什么都做。”

“此人反侦察能力极强，多次躲过抓捕。”

楚风顿了顿，看了一眼旁边的邢建伟和赵峰，声音沉了下去。

“还有一个关键信息。边境警方监控到，王奎近期有一批特大货，计划通过东海市的渠道转运入境。指定的接头人，就是当地的快递网点负责人。”

所有目光瞬间交汇。

信息链闭合了。

李刚的网点，VIP渠道，边境的空壳公司，仓库里的货，账本上的代号，直到此刻王奎的名字和这次“大货”计划。

一条隐藏在普通快递网络下的黑色链条，清晰地浮现出来。

李刚不过是被推在前面的一个小卒。真正的大鱼，还在境外。

仓库里一时没人说话。只有冰柜压缩机持续的嗡嗡声。

邢建伟狠狠抹了把脸，骂了句脏话。“操！搞了半天，这才刚摸到门边。”

顾沉舟没说话。他重新拿起那本账本，手指划过“老鬼”那个代号。

王奎。

他记下了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