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的灯管嗡嗡作响，光线白得刺眼。

李刚坐在铁椅子上，手腕铐在身前，低着头。听到开门声，他眼皮抬了一下，又迅速垂下，盯着自己交握的双手。

顾沉舟走进来，没带笔录本，只拿了一个透明证物袋，里面装着那部老式手机和打印出来的短信恢复记录。他把证物袋放在桌上，推过去，正对着李刚的视线。

“风紧。张漏。止。缓。”顾沉舟念出那四个词，声音不高，平铺直叙，“你发的。发送时间，你被抓前三十七分钟。”

李刚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没抬头。

“你以为藏在地板下面，我们就找不到了？”顾沉舟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椅腿和地面摩擦出轻微噪音，“王奎收到风，货停了，线断了。你现在对他没用了。”

李刚依旧沉默，但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顿了顿，观察着李刚绷紧的下颌线，继续加压：“故意杀人罪，走私普通货物、物品罪，情节特别严重，数罪并罚。你自己掂量。”

李刚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布满血丝，之前的顽固出现了一丝裂痕，混合着恐慌和一种被戳破后的虚张声势。“你们……你们怎么找到的？”

“怎么找到的不重要。”顾沉舟避开他的问题，声音压低了半分，更显分量，“重要的是，我们找到了。这意味着你所有的后手，在我们眼里，都是透明的。”

沉默在审讯室里蔓延，只剩下头顶灯管轻微的嗡鸣和李刚越来越粗 重的呼吸声。

过了足足一两分钟，李刚像是被抽掉了所有力气，肩膀垮塌下去，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一种认命般的疲惫。

“我……我要是说了……能活吗？”他问，眼神里带着最后一点希冀，或者说，是恐惧。

顾沉舟没有直接回答这个关于生死的问题。他身体前倾，双手撑在桌面上，目光平视着李刚。

“你办公桌玻璃板下面，压着一张小女孩的照片，七八岁，扎着羊角辫，笑得很甜。是你女儿？”他问，语气听不出是询问还是确认。

李刚愣了一下，眼神瞬间变得复杂，有柔软，更有巨大的痛苦和愧疚。他艰难地点了点头，喉咙里发出一声含糊的呜咽。

“如果你配合，彻底交代，包括王奎的所有情况，你的认罪态度，我们会形成书面材料，连同你的立功表现，一并提交给检 察院、法院。”

顾沉舟语速不快，每个字都清晰无比，“这会影响量刑。这是你目前唯一能为自己，也为她做的事。”

李刚猛地抬头，眼睛死死盯着顾沉舟，像是在判断这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

顾沉舟没回避他的目光，眼神平静却有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前提是，百分之百配合。有一句假话，或者有任何隐瞒，刚才的话作废。”

这一夜，顾沉舟没回家，就在办公室的折叠床上凑合了一下。

他知道，李刚这种人，在绝望中抓到一根稻草，不会犹豫太久。

果然，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值班民警就过来敲响了顾沉舟办公室的门。

“顾哥，审讯室那边传来消息，李刚要求见你。”民警顿了顿，看顾沉舟的眼神里多了一丝敬佩，补充道，“他说，只见你一个人。”

顾沉舟睁开眼，眼底没有丝毫刚睡醒的朦胧。他利落地起身，用冷水抹了把脸，清醒了一下大脑，然后径直走向审讯室。

李刚看起来一夜没睡，眼眶深陷，脸色灰败，比昨天更加憔悴。

眼神里的那种死硬和抗拒消失了。

顾沉舟走进去，反手关上门，也没坐下，就靠在桌沿，看着他。“想清楚了？”

李刚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嘶哑：“我……我说。但你们要说话算话。”

顾沉舟没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李刚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最后的决心：“王奎……在我折进来之前，正让我走一批……一批狠货。”

“说清楚。”顾沉舟语气不变。

“是药……境外来的，没经过审批的那种，据说是特效药，黑市上价钱炒得极高。”李刚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本能的畏惧，“王奎投了不少钱，非常看重这批货，催得很急。”

顾沉舟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坐直了些，眼神锐利起来：“货现在在哪？”

“原来……原来在我城西那个仓库放着，准备分装打散，混在普通快递里出去。”

李刚咽了口唾沫，“但我被抓之前，心里不踏实，怕那边不稳妥，就让周涛……就是副店长，紧急把货转走了。”

“转到哪里去了？”顾沉舟追问，语速加快了一丝。

“北海湾市……码头，三号仓库。”李刚说完，像是脱力一样瘫在椅子上，“应该……应该还没运出去。王奎那边最近风紧，出货渠道卡得死，这批货值钱，他肯定要等最稳妥的路子。”

北海湾市。邻省的港口城市，相比于东海市，治安要更恶劣一些。

传销、走私、诈骗...是很多公 安局长最头疼的地方，也是犯罪分子的创业天堂。

顾沉舟立刻站起身，没有任何迟疑，快步走出审讯室。

赵峰正等在门外，见状忙问：“怎么了？有料？”

顾沉舟没时间详细解释，只扔下一句“看好他”，便大步朝着邢建伟的办公室走去。

办公室门没关严，顾沉舟敲了一下便推开。邢建伟正端着个大茶缸，顾沉舟不用看都知道里面肯定灌的是浓茶。

让他略感意外的是，支队长李建军也在，正坐在邢建伟的办公桌对面，手指间夹着烟，眉头习惯性地锁着，听着邢建伟低声汇报着什么。

两人见顾沉舟敲门进来，都停下了话头，看向他。

“李队，邢队。”顾沉舟语速极快，但条理清晰，“李刚开口了。”

王奎有一批未审批的境外特效药，价值巨大，之前藏在城西仓库，李刚被捕前指示手下周涛将货物紧急转移到了北海湾市码头三号仓库。根据李刚的判断，这批货目前极可能还在那里。”

办公室里瞬间安静下来。

邢建伟端着茶缸的手停在半空。

李建军夹着烟的手指顿住，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像鹰一样盯住顾沉舟：“消息可靠性多少？”

“李刚为了争取重大立功，主动交代。”

“结合我们之前掌握的王奎近期有大货入境的情报，以及李刚的心理状态判断，我认为可靠性还很高。”顾沉舟回答得毫不犹豫。

李建军深吸一口烟，缓缓吐出。烟雾缭绕中，他几乎没有犹豫，立刻做出了决断。

“老邢，”他看向邢建伟，声音斩钉截铁，“你亲自带一队人，马上出发去北海湾市。”

“手续我来协调，路上办。目标是码头三号仓库，确认货物，如果情况属实，马上向我汇报，等待后续指令。”

他掐灭烟头，站起身，目光扫过顾沉舟和邢建伟：“动作要快！王奎集团很可能也在盯着这批货，绝不能让他们抢在前面转移或者销毁！”

“是！”邢建伟猛地站起来，茶缸往桌上一顿，茶水溅出也毫不在意，脸上疲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临战前的肃杀和兴奋。

顾沉舟站在原地，心脏沉稳而有力地跳动着。

新的行动，开始了。